
1、四周没路时,向上生长
四周没路时,向上生长
文/古尔浪洼
还在读中学时,写过一首诗,其中有两句:“没有陆路时,我走水路”,“四周没路时,我向上生长”。少年写诗,难免夸张,也有点儿“为赋新词强说愁”。但没想到,后来自己的成长,却真的是这样。
对农村的孩子来说,好好念书,读个小中专,或者师范,是比较好的选择。至少,会让父母和自己都过得轻松些。但我愣是不好好学习,逃学。结果,自己将所有的陆路堵死,逼迫自己南下打工,走了水路。
在工作上,我本来有很好的机会,年级轻轻就去做厂长。但我放弃了,选择了一个比自己原来职位低的工作。当时,我认为我的观念是对的,自己需要更多锻炼,更多成长。“太好的事不能当真”,这是我小的时候,妈妈就最喜欢讲的一句话。
她常常说:“天降馅饼,不是砖头就是陷阱。”“不要老想沾便宜,爱沾便宜的人容易受骗。”“不要老想走捷径,爱走捷径的人,容易掉入陷阱。”她虽然一天书都没有念过,但我觉得她的话非常有道理。所以,自小到大,我从不占别人便宜。并且在职业成长道路上各个关键节点的选择时,我也贯彻了她“不走捷径”的警示。
但当时,我在这家公司做的很艰难,在各种漩涡中踉跄前行,又在做的好好的品质部经理的位置上一把被撸下去的时候,我开始怀疑妈妈的话到底对不对。如果对,何以我吃了这么多苦,经受了这么多的磨炼之后,我得到的却是更多的困难和磨炼?如果不对,那我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在当初被下放下去的日子里,表面上,我一切都无所谓;但其实内心很苦闷,很煎熬。我常常半夜睡不着觉,也偶尔扪心自问:“何不一走了之?”走,其实很容易。问题是:怎么走?走向哪里呢?前后算起来,我都已经做了8年品质经理了,在这个位置上做这么久而没有质的突破,一定不单是公司和环境的问题,也应该有自身的问题。那我的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直到顾问公司进入公司开始辅导“5s”的那天晚上,我才恍然大悟。8年来,我不缺乏实干的精神,实践经验也很丰富,但知识都是碎片式的,无法很好的融会贯通,解决问题时常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情况。
所以之前,无论在现场处理问题,还是日常工作,我都干的不错,带团队,也能带得有活力,有生气;但若放在更广阔的环境,公司更进一步发展的角度来看,我的知识缺乏系统性。
有一段时间我将这归咎为学历低的因素,其实错了,是我自己没能很好的梳理所掌握的品质知识,并系统利用这些知识使自己的管理理念产生由量变到质变的飞跃。这才是前东家、现东家不愿意给我提供更进一步发展空间的最根本原因。
许多年之后,回忆起这段往事,我猜想,新来的副总看到了我的短板,所以将我放逐下去,任我自生自灭。我也明白,他不是为了栽培我,为了让我进步才那么做的,但我理解他。
职场从来是残酷的,对于不能马上使用的人,多数上司都会选择放弃。并不是每一个上司,都会替下属去设计职业发展的道路,指引未来的方向。可是阴差阳错,我的踏实爱干,以及受到妈妈“不走捷径”教诲的影响,竟然引发了自己第三度再启动,从头再来了一次。
正是这次的放低身段、从零开始的心态,以及踏实的推进项目过程,让我终于将十年实践经验与系统的理论知识结合在了一起。顾问公司为期两年的辅导即将结束,而我,似乎是上了一个两年的多对一深度研修班。这两年里,我对接过顾问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副总以及单个项目的辅导老师,听过他们的许多讲座。两年来,公司改变了很多,算得上是旧貌换新颜。而我自己,则像一只扑火的凤凰,终于在火的洗礼中经历了一次涅盘。
“四周没路时,我向上生长”,这句话,对十多年后的我而言,不仅仅是一句旧作,更是一种人生态度。现在,又变成了我遇到问题时,陷入困境中,一种新的思考方式。面对被放逐的尴尬处境,我并没有深陷其中,自怨自艾,而是将之变成了新的学习、成长机会,变成了我为下一次突破的契机。
2、车讯网CEO海兰:一个工作狂的向上生长
车讯网ceo海兰:一个工作狂的向上生长
今天是新年的第二天,一片祥和的休假气息中,我对着车讯网总编辑一顿狂吼之后,开始写这份市场部布置的“作业”。
这份“作业”——介绍职场上的成功经验,多少让我心存忐忑。时至今日,虽然从职位上,我是车讯网ceo,也曾被冠以汽车互联网圈“铁娘子”之类的绰号,但距离“成功”两个字,我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在互联网的这条道路上,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朝圣者,一心向着罗马的方向前行。在这一路上,不曾奢望成功,只能靠信念拼搏且从未放弃信念。曾有一位我深深尊敬的互联网导师这样评价我:“中人之姿,中人之智。唯努力可取,其余泛泛。”自己深以为然。
如果一定要讲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好吧,我承认我是个工作狂,或者真的就是传说中的“女魔头”。如果工作狂是一种病,我已经病入膏肓。在做记者时,怀孕7个多月还在采访飞行,坐月子期间还在同时发稿;刚刚接触网络的转型期,曾有半年时间坚持6点钟左右到公司;曾为了那些重大项目,持续一周平均睡两到三个小时……
当然,这些在一个真正的创业者眼中,是不足挂齿的小事。对我而言,唯一的区别是把别人眼中的每一次打工,都当成自我的一次创业。我认真而努力地对待每一份工作。《杜拉拉升职记》中描述的各种激烈职场政治,我几乎都视而不见。为公司工作,站在公司的利益和角度看问题,是我一直没有改变过的初衷。记得早年在腾讯打工时,就腾讯汽车的发展问题,我直接在内部通讯系统上跟马化腾聊了半个小时。事后,有同事善意提醒:“你知道自己跟马化腾差多少层级吗?十二级。”自此,由衷地欣赏马化腾。他没有因为一个新人的孟浪而对意见置之不理,而是认真地沟通和倾听。这也让我学到,一个优秀的管理者,对人的平等和尊重要来自天然和本性。
或许正是由于我在公司政治上的“白痴”和鄙视导致我加倍工作狂起来。可以说,工作狂的冲动,并不来自于外在环境,而是根植于我的内心,在于我想改变自己和改变环境的渴望。很多全球经济学家形容中国时,都会用到一个词“thirsty”。在我的职业生涯中,对于做成事情的渴望,通常会非常强烈。正是这份强烈的渴望,驱使我一路狂奔。“没有伞的孩子,只能一路奔跑”。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就是那个没有伞的孩子。没有骄人的学历,没有优越的背景,也没有过人的智商,只有勤奋和努力,是我起点和支撑点。
因为工作狂,在管理风格上,我为人苛刻,锱铢必较,甚至脾气暴虐,强迫症一样的驱动自己和别人,曾经多次高喊“不疯狂,就死亡”。做我的直接下属,有时候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一些人因此而背弃了我,而另一些人却习惯与我为伍,接受我的“虐待”和疯狂。
自然,我并没有因为一部分人的背弃而停止工作狂的状态。原因很简单,在职业的丛林里,我们最终只能选择价值观趋同的人。特别是在创业初期,统一的价值观会最大程度的降低沟通成本,提供快速成长的基本动力。从这一点上,我喜欢做个单细胞的动物,同时也喜欢和很多单细胞动物一起生存长大。
简单地说,职场是一个“噪音”工厂。这些噪音时常释放各种诱惑,各种纠结。(励志歌曲 )属于我这类的单细胞动物+工作狂们只能听从一种声音,这种声音发自我们的内心: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成功是给予努力者的奖赏。
三个月前,蒙实力雄厚的资方信赖,我接手了车讯网,希望通过自己一如既往的工作狂状态把车讯网打造成最值得信赖的汽车网站。三个月来,车讯网明确了“精明买车明白用车”的方向,流量已经翻了三番,在清华大学汽车实验室展开的“拆车坊”已经推进,同时稳定了自己首次购车用户和享乐型白领的用户人群,接下来,会继续在团购、用车和移动方向持续发力。三个月的时间很短,工作狂还在继续,希望在三年后,车讯网能够达成我们的既定目标——成长为最值得信赖的汽车网站。路很长,工作狂们一直在路上。
在我曾经工作并喜爱的平面媒体——《21世纪经济报道》,总编辑沈颢的一句话被奉为经典:“我相信,总有一天,那些与生俱来的光荣和梦想会全部到达!”最后想说,这句话,是我这个工作狂的圣经,这些年来,它一直指引我向上生长。
3、林徽因:纪念志摩去世四周年
林徽因:纪念志摩去世四周年
今天是你走脱这世界的四周年!朋友,我们这次拿什么来纪念你?前两次的用香花感伤的围上你的照片,抑住嗓子底下叹息和悲哽,朋友和朋友无聊的对望着,完成一种纪念的形式,俨然是愚蠢的失败。因为那时那种近于伤感,而又不够宗教庄严的举动,除却点明了你和我们中间的距离,生和死的间隔外,实在没有别的成效;几乎完全不能达到任何真实纪念的意义。
去年今日我意外的由浙南路过你的家乡,在昏沉的夜色里我独立火车门外,
凝望着那幽黯的站台,默默的回忆许多不相连续的过往残片,直到生和死间居然幻成一片模糊,人生和火车似的蜿蜒一串疑问在苍茫间奔驰。我想起你的:
火车擒住轨,在黑夜里奔
过山,过水,过……
如果那时候我的眼泪曾不自主的溢出睫外,我知道你定会原谅我的。你应
当相信我不会向悲哀投降,什么时候我都相信倔强的忠于生的,即使人生如你底下所说:
就凭那精窄的两道,算是轨,
驮着这份重,梦一般的累赘!
就在那时候我记得火车慢慢的由站台拖出一程一程的前进,我也随着酸怆
的诗意,那“车的呻吟”,“过荒野,过池塘,……过噤口的村庄”。到了第二站──我的一半家乡。
今年又轮到今天这一个日子!世界仍旧一团糟,多少地方是黑云布满粗着
筋络望理想的反面猛进,我并不在瞎说,当我写:
信仰只一细炷香,
那点子亮再经不起西风
沙沙的隔着梧桐树吹
朋友,你自己说,如果是你现在坐在我这位子上,迎着这一窗太阳:眼看着菊花影在墙上描画作态;手臂下倚着两叠今早的报纸;耳朵里不时隐隐的听着朝阳门“打靶”的枪弹声;意识的,潜意识的,要明白这生和死的谜,你又该写成怎样一首诗来,纪念一个死别的朋友?
此时,我却是完全的一个糊涂!习惯上我说,每桩事都像是造物的意旨,归根都是运命,但我明知道每桩事都像有我们自己的影子在里面烙印着!我也知道每一个日子是多少机缘巧合凑拢来拼成的图案,但我也疑问其间的排布谁是主宰。据我看来:死是悲剧的一章,生则更是一场悲剧的主干!我们这一群剧中的角色自身性格与性格矛盾;理智与情感两不相容;理想与现实当面冲突,侧面或反面激成悲哀。子一天一天向前转,昨日和昨日堆垒起来混成一片不可避脱的背景,做成我们周遭的墙壁或气氲,那么结实又那么飘缈,使我们每一个人站在每一天的每一个时候里都是那么主要,又是那么渺小无能为!
此刻我几乎找不出一句话来说,因为,真的,我只是个完全的糊涂;感到生和死一样的不可解,不可懂。
但是我却要告诉你,虽然四年了你脱离去我们这共同活动的世界,本身停掉参加牵引事体变迁的主力,可是谁也不能否认,你仍立在我们烟涛渺茫的背景里,间接的是一种力量,尤其是在文艺创造的努力和信仰方面。间接的你任凭自然的音韵,颜色,不时的风轻月白,人的无定律的一切情感,悠断悠续的仍然在我们中间继续生,仍然与我们共同交织着这生的纠纷,继续着生的理想。你并不离我们太远。你的身影永远挂在这里那里,同你生前一样的心旋转。
说到您的诗,朋友,我正要正经的同你再说一些话。你不要不耐烦,这话迟早我们总要说清的。人说盖棺定论,前者早巳成了事实,这后者在这四年中,说来叫人难受,我还未曾谈到一篇中肯或诚实的论评,虽然对你的赞美和攻讦由你去世后一两周间,就纷纷开始了。但是他们每人手里拿的都不像纯文艺的天秤;有的喜欢你的为人;有的疑问你私人的道德;有的单单尊崇你诗中所表现的思想哲学,有的仅喜爱那些软弱的细致的句子,有的每发议论必须牵涉到你的个人生活之合乎规矩方圆,或断言你是轻薄,或引证你是浮奢豪侈!朋友,我知道你从不介意过这些,许多人的浅陋老实或刻薄处你早就领略过一堆,你不止未曾生过气,并且常常表示怜悯同原谅;你的心情永远是那么洁净;头老抬得那么高;胸中老是那么完整的诚挚;臂上老有那么许多不折不挠的勇气。但是现在的情形与以前却稍稍不同,你自己既已不在这里,做你朋友的,眼看着你被误解,曲解,乃至于谩骂,有时真忍不住替你不平。
但你可别误会我心眼儿窄,把不相干的看成重要,我也知道误解曲解谩骂,都是不相干的,但是朋友,我们谁都需要有人了解我们的时候,真了解了我们,即使是痛下针砭,骂着了我们的弱处错处,那整个的我们却因而更增添了意义,一个作家文艺的总成绩更需要一种就文论文,就艺术论艺术的和平判断。
你在《猛虎集》序中说“世界上再没有比写诗更惨的事,”你却并未说明为什么写诗是一桩惨事,现在让我来个注脚好不好?我看一个人一生为着一个愚诚的倾向,把所感受到的复杂的情绪尝味到的生活,放到自己的理想和信仰的锅炉里烧炼成几句悠扬铿锵的语言,(那怕是几声小唱),来满足他自己本能的艺术的冲动,这本来是个极寻常的事,那一个地方那一个时代,都不断有这种人。轮着做这种人的多半是为着他情感来的比寻常人浓富敏锐,而为着这情感而发生的冲动更是非实际的──或不全是实际的──追求。而需要那种艺术的满足而已。说起来写诗的人的动机多么简单可怜,正是如你序里所说“我们都是受支配的善良的生灵”!虽然有些诗人因为他们的成绩特别高厚旷阔包括了多数人,或整个时代的艺术和思想的冲动,从此便在人中间披上神秘的光圈,使“诗人”两字无形中挂着崇高的色彩。这样使一般努力于用韵文表现或描画人在自然万物相交错的情绪思想的,便被人的成见看作夸大狂的旗帜需要同时代人的极冷酷的讥讪和不信任来扑灭它,以挽救人类的尊严和健康。
我承认写诗是惨淡经营,孤立在人中挣扎的勾当,但是因为我知道太清楚了。你在这上面单纯的信仰和诚恳的尝试,为同业者奋斗,卫护他们情感的愚诚,称扬他们艺术的创造自己从未曾求过虚荣,我觉得你始终是很逍遥舒畅的。如你自己所说“满头血水”你“仍不曾低头”,你自己相信“一点性灵还在那里挣扎”,“还想在实际生活的重重压迫下透出一些声响来”。
简单的说,朋友,你这写诗的动机是坦白不由自主的,你写诗的态度是诚实,勇敢,而倔强的。这在讨论你诗的时候,谁都先得明了的。
至于你诗的技巧问题,艺术上的造诣,在几乎没有一定的定义时代,转入这讨论外形内容,以至于音节韵脚章句意象组织等艺术技巧问题的时期,即是根据着对这方面努力尝试过的那一些诗,你的头两个诗集子就是供给这些讨论见解最多材料的根据。外国的土话说“马总得放在马车的前面”,不是?没有一些尝试的成绩放在那里,理论家是不能老在那里发一堆空头支票的,不是?
你自己一向不止在那里倔强的尝试用功,你还曾用尽你所有活泼的热心鼓励别人尝试,鼓励“时代”起来尝试,──这种工作是最犯风头嫌疑的,也只有你胆子大头皮硬顶得下来!我还记得你要印诗集子时我替你捏一把汗,老实说还替你在有文采的老前辈中间难为情过,我也记得我初听到人家找你办晨副时我的焦急,但你居然板起个脸抓起两把鼓锤子为文艺吹打开路乃至于扫地,铺鲜花,不顾旧势力的非难,新势力的怀疑,你干你的事“事在人为,做了再说”那股子劲,以后别处也还很少见。
现在你走了这些事渐渐在人的记忆中模糊下来,你的诗和文也散漫在各小本集予里压在有极新鲜的封皮的新书后面,谁说起你来,不是麻麻糊糊的承认你是过去中一个势力,就是拿能够挑剔看轻你的诗为本事(散文人家很少提到,或许“散文家”没有诗人那么光荣不值得注意)朋友,这是没法子的事,我却一点不为此灰心,因为我有我的信仰。
我认为我们()这写诗的动机既如前边所说那么简单愚诚;因在某一时,或某一刻敏锐的接触到生活上的锋芒,或偶然的触遇到理想峰巅上云彩星霞,不由得不在我们所习惯的语言中,编缀出一两串近于音乐的句子来,慰藉自己,解放自己,去追求超实际的真美,读诗者的反应一定有一大半也和我们这写诗的一样诚实天真,仅想在我们句子中间由音乐性的愉悦,接触到一些生活的底蕴渗合着美丽的憧憬;把我们的情绪给他们的情绪搭起一座浮桥,把我们的灵感,给他们生活添些新鲜;把我们的痛苦伤心再揉成他们自己忧郁的安慰!
我们的作品会不会长存下去,也就看它们会不会活在那一些我们从不认识的人,我们作品的读者,散在各时,各处互相不认识的孤单的人的心里的,这种事它自己有自己的定律,并不需要我们的关心的。你的诗据我所知道的,它们仍旧在这里浮沉流落,你的影子也就浓淡参差的系在那些诗句中,另一端印在许多不相识人的心里。朋友,你不要过于看轻这种间接的生存,许多热情的人他们会为着你的存在,而加增了生的意识的。伤心的仅是那些你最亲热的朋友们和同兴趣的努力者,你不在他们中间的事实,将要永远是个不能填补的空虚。
你走后大家就提议要为你设立一个“志摩奖金”来继续你鼓励人家努力诗文的素志,勉强象征你那种对于文艺创造拥护的热心,使不及认得你的青年人永远对你保存着亲热。如果这事你不觉到太寒伧不够热气,我希望你原谅你这些朋友们的苦心,在冥冥之中笑着给我们勇气来做这一蠢诚的事吧。
二十四年十一月十九日,北平。
4、追梦与造梦:俞敏洪的向上生长
追梦与造梦:俞敏洪的向上生长
作为新闻记者、财经作家,张翼历时6年跟踪采访报道新东方,写成《俞敏洪管理日志》一书。2009年11月6日,北京,中关村西区,新东方大厦9层贵宾室,俞敏洪接受了笔者的专访。
现将访谈录全文刊登。
张翼:为了写作《俞敏洪管理日志》一书,我浏览了你近10年以来几乎所有的内部讲话、公开演讲、新闻报道,感觉“中国古典文化”对你影响比较深,比如读《三国演义》,你通过分析刘备、曹操的用人得失与成败,得出基本结论“管理企业要在利益和人情之间找平衡”。你在新东方最为混乱的时期把《三国演义》又钻研了一遍,这本书对你性格改变、思想提升产生了哪些影响?
俞敏洪:其实不只《三国演义》,《论语》、《老子》这些会聚中国古代文化成就的经典著作,对我都有很大的影响。我记得上中学的时候读《水浒传》的小人书,对情感与忠诚体会得很多。小时候在农村看到亲兄弟为了一点小事打得不可开交,恨不得互相掐死;但一旦别人招惹了其中一个,兄弟俩立马就会联合起来和别人对抗,把别人制服后,哥俩再接着打。
北大求学的5年,我阅读了800多本书,其中包括很多古典文学作品,印象比较深的是《三国演义》讲述的诸侯并起、英雄聚义、争夺天下的故事。经营企业之后重读《三国演义》,我就总在想,刘备、曹操为什么能成大事?刘备、曹操有什么与众不同的特质?刘备、曹操靠什么方式凝聚一支“经理人”团队?那些龙精虎猛的“经理人”为什么对刘备、曹操格外坚贞和忠诚?此外,我还经常琢磨为什么“市井无赖”刘邦能够赢得天下而“西楚霸王”项羽却自刎乌江?曹操的形象在小说里被演绎成了乱世奸雄,真实的曹操其实并不能说是奸诈。曹操十分推崇《孙子兵法》,对《孙子兵法》有过详尽的注解,我仔细阅读过,获益良多。我很喜欢、很钦佩曹操,曹操这个人意志坚定,知人识人尊重人才,而且很会用人,知道把合适的人安置到合适的岗位,从而创造出了人才辈出、人尽其才的大好局面。曹操的雄才大略、战略思维足以吸引天下英雄追随他。
反复阅读《三国演义》,我得出一个基本结论:利益、情谊、理想、目标,这些都是维系团队、成就事业的关键因素。
1993年我和老婆创办了新东方,后来我从海外请回了徐小平、王强,陆续赶走了公司里的家人和亲戚,实现了新东方从个体户、夫妻店到现代公司的痛苦转型。再后来,新东方在美国上市,很多人都说新东方成功了。可以说,新东方的成长和发展与我的个性息息相关。不过我做不了“曹操”,因为我的个性比较弱一点。我这个人,性情比较宽容、乐于容纳,不会表现得特别强势也从不独断,我喜欢倾听朋友们的建议和忠告,我喜欢跟着朋友们转。在新东方,我具有作为创始人的地位和权威,自认为在战略判断上一般不会犯错,我的身边也没有“诸葛亮”来帮我判断和抉择。从个性上来说,我可能更像“刘备”。
张翼:你的博客文章,总是会让人生发出一种深切的感动,总是会让人体会到一种力量的传递。精神激励、心灵励志是新东方以及你本人一直着力培育的一种精神气质,这种气质也已固化为新东方的一种核心竞争力,并且塑造了一群理想主义者“致富”的形象。但是从新东方离职的骨干教师曾经不无激愤地指出,“新东方成功地制造了理想主义者创业的假象”。
俞敏洪:“新东方成功地制造了理想主义者创业的假象”这句话,是在新东方没有实现既得利益的失落者发表的言论。精神激励、心灵励志已经成为新东方的一种独特文化。今天,对于新东方绝大多数人来说,新东方就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家园”。不过,理想主义是靠利益驱动实现的,新东方是我和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创下的基业,即使是创业的最初阶段也没有出现过那种过分宣扬情谊,无私无我,极度“理想化”的场景。
我是理想主义者,但我不要求新东方员工和我一样充满理想主义。我承认,新东方从成立的那一天起,就是以利益驱动为主体的。所有的理想都要靠人才去创造,而人才是需要利益实现去维系的。新东方能有今天,是拼死拼活干出来的,是利益实现、情感维系、理想驱动的结果。新东方的理想主义不是“理想化”,我们的理想主义是建立在现实主义的前提之上的,走向美国资本市场也是一种现实主义的具体体现,如果没有现实主义的考量,作为公司的新东方恐怕难以生存。
为什么我每次去西藏都会感动?因为看到很多藏民穷苦了一辈子,为了一次朝圣甘愿“五体匍匐十万计”,一路磕头磕到拉萨,然后带着无比愉悦的心灵满足离开布达拉宫。上市公司不是宗教机构,很难达到靠信仰支撑的境界,能做到理想感召就已经是极限了。经营新东方这些年来,我不停地向员工们灌输一种价值观和事业理想,我们的理想是不断刷新的,比如近年来我一直以建立一所真正意义上的私立大学的理想来鼓励新东方员工。
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并不矛盾,理想主义的实现可以依凭多个载体,比如你可以是非营利机构,你可以是私人化机构。这些年来,新东方的公司属性不断变化,从个体户到合伙制再到股份制,但是对于我来说,从事教育事业的崇高感、使命感、责任感、道德感从未改变。( https://)直面现实,不再绝望不再痛苦,而是努力、专注地寻求生活与事业的空间,以我们的人文情怀给予中国最广大学生群体以精神的鼓励和人格的培养,新东方的理想主义是建构在对中国教育、中国学生的深刻理解之上的。在我看来,一群人、一个机构,不再自顾自地埋头赶路而是经常性地抬头看蓝天,那就是一种朴素的理想主义。
张翼:独具个性的教学方式,另类风格的教师形象,是新东方最为显著的比较优势。一定意义上说,授课教师是新东方最为珍贵的“核心资产”,但是数以千计的授课教师的价值观、道德观的养成,是个非常严肃的课题。这个问题解决不好,很可能会引发或然风险。
俞敏洪:新东方现在有8000多名授课教师,这是新东方的“核心资产”。如此数量庞大的一群知识分子,如何“管束”?首先是在理念与行为层面进行积极引导和道德约束,其次要让大家知道新东方所能承受和宽容的底线所在。我们不可能也没必要全天候监控授课老师的行为,但是职业操守的准则,我们宣贯到所有教师。所谓底线就是动摇不得的“红线”,谁也不能触碰,我必须保证新东方的安全运行。在所有的宽容之下,必须确保新东方系统的经营安全,这就是我绝不妥协的原则。
6年前,新东方一个分校的校长,犯了严重的经济问题,这事儿发生在现在的话,我肯定会把他送进监狱。当年我没有那么做,因为那时候我还没有摆脱“哥儿们意气”,出于体恤、宽恕的现实考虑,只是要求他清退了所占用的款项。回望过往的创业史,新东方曾经混乱到了几乎要崩溃的边缘,但是我始终认为那时候我与那帮朋友吵架,不存在善与恶的问题,主要是心态的差异、意见的分歧而已。所以那时候的纷争不存在惩罚谁的问题,关键是你要开放胸怀,能够“无限制”宽容他人。但是现在来回想对那位分校校长的处理,我确实太过宽容了。我当年的思想认识还比较“知识分子化”,不像个谙熟法治、善于管治的企业家。我记的很清楚,当年参与处理那位分校校长问题的新东方中层,灰心丧气了两个多月,他们对我的纵容行为感到失望和伤心。“既然你连这样的恶都不能惩罚,那你也就不可能弘扬真正的善,我们觉得跟着你是有危险的”,这就是当年大家对我的批评之词。
现在,我的认识有所改变,我认为,某些道德败坏的行为,如果不进行示范性惩罚的话,机构就会崩溃。我给你举个例子,2008年,新东方一个分校的人力资源部负责人,通过虚开身份证的方式,侵吞了新东方5、6万元。我们起诉了他,2009年8月他被判了两年。按照以前的处理方式,只要把钱退了,全都一笔勾销了,但这次我决定严惩不怠。道理很简单,在一个组织机构里面,如果这样的行为不课以重律的话,很可能会对新东方员工造成误导。新东方已经走过了17个年头,这是我第一次把犯有经济问题的中层送进监狱。
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为的是让新东方的管理更加规范化、严肃化、法治化,引导授课教师、经理人阶层真正以专业、职业的心态做事情,我觉得这是我从西方公司中学来的管理方法。后来在新东方内部会议上,我说所谓的善,是以有能力惩罚恶为前提的,否则,善就是不可持续的。孔子的《论语》讲的都是向善与道德,但是孔子并没有讲如何惩戒恶的行为。很多官员都会背诵《论语》的章节,但是不少人都成了不折不扣的贪官。所以我对肃贪非常支持。没有规矩的话,文化无法真正弘扬,道德也会沦丧。
张翼:新东方的经营团队、业务团队,如何达成“自由精神”与“职业精神”的谐调?这样的问题,在你看来是否是新东方最为棘手的管理问题?
俞敏洪:“自由精神”与“职业精神”的契合,确实是我思考比较多的文化和管理问题。做事的时候,我会尽量多地在站在对方的角度去考虑问题,继而向着尽量符合对方期望的方向去作出决定。新东方的日常管理上,我几乎从来不用强制性、指令性的词汇,比如“你必须这样”“你照这样去做”。我经常在公开场合说自己性格比较柔弱,新东方的员工大多都知道。我在处理公司内部事务时权衡得比较多,让步得比较多,但所谓的柔弱并不意味着我没有原则,缺乏决断力、判断力。有时候也会因为过多考虑情感因素、现实境况,影响了做事的策略,但做事的原则我是坚定不移的。如果在员工心目中,老板是一个软绵绵的形象和做派,很难管理好企业。这些年来,我觉得自己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情是在员工、学生、公众心目中打造了一个积极、正面、阳光的个人形象。
自由主义精神是一种思想境界,并非是指在行为上为所欲为、无所顾忌。按照卢梭的说法,人是生而自由的,无往而不在“枷锁”之中。只有身受束缚才能跳出最美的“舞蹈”,这是我在雪地上滑单板时的感悟。作为个体,你可以叛逆,但是身处机构之中,你心生太多叛逆那绝对是不允许的,个体的自由不能危及组织的安全与健康。我坚决支持授课教师们的独立思考、独立人格、独立思想,但是,如果放纵8000名授课教师追逐“自由化”,新东方的存续就会面临巨大挑战
张翼:如何在总部集权与区域分权之间实现制衡?如何在全国市场的标准化方面与区域市场的个性化方面实现平衡?这两个问题几乎是所有公司从区域性向全国性跃进的共同难题。新东方也曾经一度积极试验、勇敢改良,到现在为止,有没有寻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和管理方式?
俞敏洪:目前新东方在全国范围内拥有43个分校,集权与分权,在新东方是统一的。人事权已经放给了分校负责人,我只负责各地分校校长的任免。财务权还控制在总部,但是绝大部分经营权已经下放到分校,对分校的要求是必须与总部在战略、目标、文化等方面保持高度一致性。周成刚是新东方教育科技集团常务副总裁,43个分校的项目、业务条线归他管辖;陈向东是新东方教育科技集团高级副总裁,43个分校的经理人归他管辖。我把这种管理方式定义为矩阵式管理模型。周成刚、陈向东是我最主要的助手,我负责新东方整体的系统建设与战略规划。这种管理模式还会不断演变、继续调适。
一线城市的布局早已完成,这些年新东方一直在往二线城市突进,二线城市是最需要梦想和教育的地方。二三线城市,我们会采取连锁授权的方式经营。长期以来,我们对连锁经营非常谨慎,在二三线城市的连锁,也只是少儿英语、中学课外辅导的品牌授权连锁,新东方提供资源支持和匹配。
早年间新东方进行组织体系改造时,我是把总裁的位子让出去了的,那一时期,总裁办公会、董事会我参加得都比较少。放权的苦与乐,我都是经历过的。很多老板为什么不敢放权?因为他会在心理上产生失落感。关于放权,我没有犹豫。放权,不会对我的个人形象、个人地位产生任何影响。长期来看,放权是一种必然,然而放权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这些年我一直在强化人才梯队建设。放权之后,公司要稳健前行,不能产生业绩滑坡,这是放权的前提。目前来说,处于放权和集权的中间状态。对于新东方而言,精神上对我的依赖是日见强化,管理上对我的依赖是逐渐弱化。
张翼:对于细节,你一直非常敏感、格外在意。细节的过分干预,是否也会在客观上造成放权授权以及宏观战略问题的搁置?
俞敏洪:凡是白手创业的人,都会对细节非常在意。据我所知,史玉柱对自己的要求是把网络游戏的细节做到“变态”的地步。关键的问题是,一旦放权之后,你必须要从细节中超脱出来,不要越位去和别人抢权。这种情况以前出现过,下属们对我也有意见。我已经学会了从具体事务中“自拔”,比如今天在长春召开新东方分校校长会议,我拒绝了邀请没有过去。如果我去了,我的讲话会影响其他高管的决策。
读emba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手下的高管有博士也有emba,财务报表有cfo帮我打理,数据分析有人帮我解读,我觉得我不需要再沉浸到那种具体的操作与管理中。我是董事长兼ceo,我的管理应该立足指导层面,而不是应用层面。战略设计不是学emba能学到的,我一直想读个哲学、社会学、教育管理、伦理学之类的学位。
新东方如何才能活得好?要做国家教育拾遗补缺的事情,不要和国家教育去抢饭碗,比如学前教育、课外辅导、英语培训这些都是为了和国家教育打配合。
经营企业,如果看不到细节的话,也会很糟糕。问题在于,你是插手到细节里面,让系统瘫痪,还是发挥系统的作用,把自己从细节中超脱出来?对于我来说,大部分细节事务都能够超脱了,假如我办公室的电灯坏了,我还会去鼓捣鼓捣,因为好奇好玩。
张翼:1993年创业至今,新东方以及你本人经历了太多的坎坷和磨难。很多与新东方同期甚至更早创办的教育企业不可避免地成了“牺牲品”,“周期律”似乎已经成为大多数中国企业的宿命。商业实践离不开对企业家精神的解读与塑就,暗合商业规则的企业家精神尤其重要。你如何定义和理解“企业家精神”?
俞敏洪: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有企业意识和企业家精神。创办并且管理着新东方,我现在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新东方的管理需要规矩。我对任何宗教都没有虔诚的皈依,但是我对佛教弘扬的积极向善、期待来世的思想很推崇。当然,我期待的是明天,而不是来世。既然有今生今世在这里,不就是老天赐予的最好礼物吗?认真、谦卑、努力地过好每一天,就是我的信念。
在我看来,所谓企业家精神,和刘邦、朱元璋打天下的精神是一样的,都是要无中生有、拼力闯荡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企业家一定是具备英雄主义情结的。做大事者,必有义气,必有胆略。企业家之间如果缺乏必要的信任与支持,那也不是企业家精神。襟怀坦荡的企业家,敢于向公众坦白自我,勇于向公众展示个性。王石、牛根生、马云、史玉柱我都很敬佩。坦率地说,和王石他们相比,我不认为自己是企业家。
企业家就要敢于迎接失败和责难,公众对于企业家的抨击和苛责,都是正常现象。仁者可以做不仁之事,不仁者做不了仁者之事,这是我对《论语》中一句话的解读。身为企业家,假如你是个仁者,偶尔做了点不义的事情也可以被原谅。如果企业家本身就是不仁义的,想要“漂白”自己也是一种徒劳。很多企业家内心的纠结,是因为很多事情无法“漂白”。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觉得从事教育事业是一种幸运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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