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柳永:迷神引
《迷神引》
柳永
一叶扁舟轻帆卷,
暂泊楚江南岸。
孤城暮角,引胡笳怨。
水茫茫,平沙雁。
旋惊散。
烟敛寒林簇,画屏展,
天际遥山小,黛眉浅。
旧赏轻抛,到此成游宦。
觉客程劳,年光晚。
异乡风物,忍萧索,当愁眼。
帝城赊,秦楼阻,旅魂乱。
芳草连空阔,残照满,
佳人无消息,断云远。
赏析:
此词是柳永晚年游宦时羁旅行役之作。作者仕途不得志,直到仁宗景佑元年(1034)才进士及第,此时年已约五十岁,此后长期任地方小官,久经辗转,四处游宦。这首词是他行役途中写作的。上片写晚景。孤城上响起黄昏的号角,像胡笳吹奏出古老的悲怨。江水茫茫,平旷的沙滩上落满了大雁,忽而惊得四散。雾霭从空中收敛,显露出一簇簇寒秋的树林,犹如画屏展现。辽阔的天边,远山那么微小,就像淡淡的黛色描出蛾眉弯弯。下片抒愁情。只觉得客游他乡,旅程劳烦,一年光阴又近岁晚。异乡的风光景物,怎忍看萧条、冷落,遮住忧愁的双眼。京城遥远归路难,佳人远阻难相见,搅得词人客旅神魂迷乱。芳草连绵,伸延到空阔的天边,夕阳残照的余晖将大地铺满,佳人音信皆无,像扯断的彩云越飘越远。全词寓情于景,情景交融,语言哀愁缠绵,气韵含蓄沉郁,完全呈现出游宦失意的凄凉晚景。
2、柳永:戚氏
《戚氏》
柳永
晚秋天,一霎微雨洒庭轩。
槛菊萧疏,井梧零乱,惹残烟。
凄然,望江关,飞云黯淡夕阳闲。
当时宋玉悲感,向此临水与登山。
远道迢递,行人凄楚,
倦听陇水潺湲。
正蝉吟败叶,蛩响衰草,
相应喧喧。
孤馆度日如年,风露渐变,
悄悄至更阑。
长天净,绛河清浅,皓月婵娟。
思绵绵,夜永对景,
那堪屈指暗想从前。
未名未禄,绮陌红楼,
往往经岁迁延。
帝里风光好,
当年少日,暮宴朝欢。
况有狂朋怪侣,
遇当歌对酒竞留连。
别有迅景如梭,旧游似梦,
烟水程何限?
念利名、憔悴长萦绊,
追往事、空惨愁颜。
漏箭移,稍觉轻寒,
渐呜咽、画角数声残。
对闲窗畔,
停灯向晓,抱影无眠。
赏析:
此词为抒写羁旅行役情怀的代表作。全词三片。上片首叙晚秋行旅的悲凄。以微雨、疏菊、零梧、残烟等关合秋景的意象,描摹驿馆庭轩荒寂、冷落之境。中片再叙长夜幽思,承上片“夕阳”而转入“更阑”,暗示彻夜失眠,以“孤馆度日如年”概括上片之凄楚悲感的沉郁、深长。下片是对年少风流旧游的回忆和对名禄羁绊的苦闷:前者以热笔写未名未禄的“暮宴朝欢”,后者以冷笔写利名萦绊的“空惨愁颜”,而借漏箭、轻寒、角声点染旧游梦破,抱影无眠的愁惨悲寒的气氛。全词铺叙展衍,结构缜密,抒情酣畅,借景点染,将今日的黄昏之悲、长夜之苦与往日的“暮宴朝欢”之乐交错映现,突出今昔剧变的苍凉之感。
3、柳永:采莲令
《采莲令》
柳永
月华收,云淡霜天曙。
西征客、此时情苦。
翠娥执手,送临歧、轧轧开朱户。
千娇面、盈盈伫立,
无言有泪,断肠争忍回顾?
一叶兰舟,便凭急桨凌波去。
贪行色、岂知离绪,
万般方寸,
但饮恨、脉脉同谁语?
更回首、重城不见,
寒江天外,隐隐两三烟树。
赏析:
这首词写离别情。上片写离别时月落云收,霜天欲曙,即将西行的客子,此刻的心情最为痛苦。随着吱吜吱吜的声音,一层层打开红色的门户,美人紧拉他的手,一直送到岔道口。“千娇面”三句,生动细腻地描绘了离人内心的痛苦。她千娇百媚,难以自持,亭亭伫立在那里,默默无语,唯有满脸的泪珠,那神情、令人肝肠寸断,又怎忍心回头一望?下片写离人别后无限惆怅和无尽的留恋。他感到自己所乘的扁舟“急桨凌波”而去,他人只贪看两岸景色,哪里知道离人此时的离情别绪,心如刀割、纷乱至极。而又无人可与之诉说愁苦,只能暗自含恨。其哀其痛,实是不堪忍受。末以景收,回头望去,层层的城门早已不见,只有那充满寒意的江天之外,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三两棵树木。全词以景起兴,以景作结,景中寓情,景黯情凄,语言浅淡而意深情挚。
4、柳永:蝶恋花
《蝶恋花》
柳永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
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
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赏析:
这是一首怀人之作。词人把漂泊异乡的落魄感受,同怀念意中人的缠绵情思结合在一起写,采用“曲径通幽”的表现方式,抒情写景,感情真挚。上片写登楼伫望情景。以细风、草色、烟光、残阳几个关合着相思离愁的意象,组成一幅黄昏春望图。上片以“春愁”为核心多层次地描摹春愁之景,春愁之态,笔意婉约。下片抒情,直抒胸臆,写词人情深志坚。“拟把”、“强乐”三句辞意顿折,写词人欲借疏狂之歌呼,陶然之酣醉,谋求醉而忘忧,歌而暂欢,以摆脱春愁之压抑和纠缠,却落得个“还无味”的无聊和空虚,可见其春愁之浓深、刻骨,竟无法排遣。最后揭明词人对待“春愁”的果决态度:“终不悔”。“为伊”,方始画龙点晴地道破春愁难遣,为春愁憔悴无悔的隐秘:为了她——那“盈盈仙子”(《曲玉管》)的坚贞情爱,我亦值得憔悴、瘦损,以生命相托!语直情切,挟带着市民式的激情,真是荡气回肠。全词成功地刻画出一个志诚男子的形象,描写心理充分细腻,尤其是词的最后两句,直抒胸臆,画龙点睛般地揭示出主人公的精神境界,被王国维称为“专作情语而绝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