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青:芦笛_艾青:梦

1、艾青:芦笛

艾青:芦笛

——纪念故诗人阿波里内尔

我从你彩色的欧罗巴;

带回了一支芦笛,

同着它,

我曾在大西洋边;

像在自己家里般走着,

如今;

你的诗集“alcool”是在上海的巡捕房里,

我是“犯了罪”的,在;

这里;

芦笛也是禁物。

我想起那支芦笛啊,

它是我对于欧罗巴的最真挚的回忆,

阿波里内尔君,

你不仅是个波兰人;

因为你;

在我的眼里,

真是一节流传在蒙马特的故事,

那冗长的,

惑人的,

由玛格丽特震颇的褪了脂粉的唇边;

吐出的堇色的故事。

谁不应该朝向那;

白里安和俾士麦的版图;

吐上轻蔑的唾液呢——

那在眼角里充溢着贪婪,

卑污的盗贼的欧罗巴!

但是,我耽爱着你的欧罗巴啊,

波特莱尔和兰布的欧罗巴。

在那里,

我曾饿着肚子;

把芦笛自矜的吹,

人们嘲笑我的姿态,

因为那是我的姿态呀!

人们听不惯我的歌,

因为那是我的歌呀!

滚吧;

你们这些曾唱了《马赛曲》,

而现在正在淫污着那;

光荣的胜利的东西!

今天,

我是在巴士底狱里,

不,不是那巴黎的巴士底狱。

芦笛并不在我的身边,

铁镣也比我的歌声更响,

但我要发誓——对于芦笛,

为了它是在痛苦的被辱着,

我将像一七八九年似的;

向灼肉的火焰里伸进我的手去!

在它出来的日子,

将吹送出;

对于凌侮过它的世界的;

毁灭的咒诅的歌。

而且我要将它高高地举起,

以悲壮的hymne

把它送()给海,

送给海的波,

粗野的嘶着的

海的波啊!

一九三三年三月二十八日

2、艾青:梦

艾青:梦

我们挤在一间大房子里;

房子是在旷野上的;

那些女人把**塞住那些小孩的嘴;

老人痉挛地摇着头;

——想把恐怖从他的头上摆去;

这么多的人却没有一点声音;

像有火车从远处驰来……

屋角有人在惊叫:

“飞机,飞机,飞机”

啊,从挤满人的窗下;

向铅灰色的天看哪……

“就在我们这房子的上面!”

黑色的巨翼盖满了灰色的天;

还是出去吧;

不论老的和带着小孩的;

让不会走的给背去!

哪儿来的这么多人;

快点离开这房子吧;

旷野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了?

没有树没有草;

一片青色到哪儿去了?

还有那些花香呢?

——我好像在这里躺过的;

那日子是红的,绿的,黄的,紫的,

谁欢喜这烧焦了的气息?

谁欢喜天边的那片混浊的猩红?

不像朝云!不像晚霞!

你们为什么走那边呢;

(让小孩不要哭吧);

那一条路可以通到安静的地带吗?

咳,谁能给我们一个指示的手势?

天压得更低了……

又是飞机,飞机;

看,那边;

扬起了泥土;

房子倒了;

砖飞得那么高——落下了

啊,是的;

所有的树和草都是这样死去的;

但是,我们()像树和草吗?

让我们不再走了吧;

也不要回到避难所去!

我们应该有一个钢盔;

每人应该戴上自己的钢盔。

3、艾青:春雨

艾青:春雨

我愿天不下雨——

让我走出这乌黑的城市里的斗室,

走过那些煤屑铺的小路;

慢慢地踱到郊外去,

因为此刻是春天——

毛织物该折好的季候了。

我要看一年开放一次的;

桃花与杏花;

看青草丛中的溪水,

徐缓地游过去;

——像一条银色的大蟒蛇;

看公路旁边的电线上的白鸽,

咕叫着,拍着翅膀的白鸽;

看那些用脚踏车滑过柏油路的少女——

那些少女爱穿短裤;

在柔风里飘着她们的鬈发,

一片蔚蓝的天;

衬出她们鲜红的两颊;

和不止的晴朗的笑……

而我将躺在高岗上,

让白云带着我的心

航过夫之海……

我要听那些银铃样的歌声——

来自果树园中的歌声;

那些童年之珍奇的询问;

和那些用风与草编成的情话……

愿啮草的白羊来舐我的手,

我将给篱笆边上的农妇;

和她的怀孕的牝牛以祈祷;

而我也将给()这远方的,迷失在;

煤烟里的城市;

和烦忙的人群以怜悯……

但,天却飘起霏霏的雨滴了……

一九三七年三月二十三日,上海

4、艾青:那边

艾青:那边

黑的河流,黑的天。

在黑与黑之间,

疏的,密的,

无千万的灯光。

一切都静默着,

只有那边灯光的一面,

铁的声音,

沸腾的人市的声音,

不断的煽出。

在千万的灯光之间,

红的绿的警灯,一闪闪的亮着,

在每秒钟里,它警告着人世的永劫的灾难。

黑的河流(),黑的天,

在黑与黑之间,

疏的,密的,

无千万的灯光,

看吧,那边是:

永远在挣扎的人间。

一九三二年二月二十六日,湄公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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