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哦,香雪》读后感](http://www.wenzidahui.com/tu/152.jpg)
1、《哦,香雪》读后感
《哦,香雪》读后感(一)
《哦,香雪》一读完它,我便被小说的这种神韵所吸引住了。它的自然流露与清新淳朴就引人入胜!究竟什么是纯净?如小溪般澄澈还是如翡翠般无暇呢?原来它们都不是答案,“纯净”是一种人性的美就像香雪那样!
那个姑娘总是在一旁跟大家一起笑着,遇到城里的列车员说不说话来;那姑娘会默默在那一分钟里,挎起小篮子,踮着脚尖,探头寻找买鸡蛋的乘客;那个姑娘会对着那只心仪已久的文具盒,脸上范着红晕……这个姑娘就是香雪!
香雪给人的感觉不是清纯不是美丽,而是纯净,不由自主散发的澄澈!也许是这哺育了千百代人口的台儿沟给予了她这种含蓄而又内秀的性格。在深山皱褶里,台儿沟沐浴在淳朴与善良中,在这纯洁的人文情感里,蕴育出多少心思单纯而又不图回报的人们哪!这桃源似的小村庄,远离喧嚣的繁华,撇开了谎言的弥漫,它是脱去庸俗外衣的飞燕,由千百户寻常百姓家组成。在这片净土,才能赐予香雪,凤娇这种情感,这种真是而又单纯的思绪。
当香雪得知“北京话”是有妻子的人,她不禁产生一个念头:马上跑,赶快离开这里!因为她替凤娇替台儿沟委屈:我们奢侈地希望列车地开过,希望与列车员搭话,但它们仿佛又不属于我们……这种心情真复杂啊!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这种矛盾的心情就是找不到归宿,该怎么办?还是逃跑吧!
看到香雪的不知所措,不禁让我想起了翠翠,那个也拿不定主意,那个眸子清澈如水晶的女孩。她们不像如今的人们,被社会锻炼地老练级了,那样果断还加上又看穿实事的本领,她们只是带着这乡间小城的单纯与含蓄,展示了一个个纯净的心情与性格,让人耳目一新。阅读一次就印象及其深刻了。
作者刻画的人物并不像如今小说的主人公那般,非常有性格的特点,带给人独到的魅力,她们来自乡间,来自那个纯洁的气息,她们的一颦一笑都在展示着偏远小城的魅力与独特。这跟很多刻意编写细节人物的小说不一样,这小说自然尔又纯正让人沉醉,就有种读《边城》的感觉。
不管是香雪还是翠翠,她们是清新的,没有利益,谎言,争强好胜的杂质!
那么,就让我们闭上双眼,仔细聆听,回归这最初的纯净吧!
《哦,香雪》读后感(二)
《哦,香雪》是铁凝小说早期有代表性的一篇,起先发表在1982年第5期的《青年文学》上,后来又收录在人民教育出版社编写的《语文读本(高中版)》第二册上,是广大中学生喜闻乐见的作品。因此对该篇作品进行分析与研究有着比较重要的现实意义。
在文学作品中,小说最注重人物形象的构造,可以说,一篇小说的成败就取决于形象。着名文学大 师老舍先生曾指出:“能凭空给世界增添几个不朽的人物,这才叫创造。” 铁凝小说《哦,香雪》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成功地塑造了香雪等一群农村姑娘对外面世界和新生活的热切向往。其实,香雪仅仅才是中国广大农村,特别是落后偏僻农村姑娘的一个缩影!作为一个有责任心和社会责任感的作家,必然以自己的道德良知去体验生活、感悟生活和从生活中觉醒,鲁迅先生不也是这样吗?他为民族的精神呐喊,他为民众生活的担忧,早已铸造了他不朽的灵魂。从这个角度上说,铁凝小说《哦,香雪》中塑造的香雪正是以贫困农村的生活现状为背景,以人们对新生活、新思想的一种渴望,体现了一个时代在发展中追求进步和文明的生活痕迹!是代表当时代新农村青年的开始觉悟,开始把目光投向农村、大山以外的世界。香雪为了一个自己向往已久的铅笔盒而大胆地登上火车去拿一篮子鸡蛋去换,且不想鬼使神差般地被关在火车里。一个穷山区的小姑娘霎时间打破了永久的梦,坐上火车开始飞奔!她心中充满了激动、兴奋、恐惧和无助,这种十分复杂的心理状况让作者几句话就写得活灵活现:
“香雪终于站在火车上了。她挽紧篮子,小心地朝车厢迈出了第一步。这时,车身忽然悸动了一下,接着,车门被人关上了。当她意识到应该赶快下车时,列车已经缓缓地向台儿沟告别了。香雪扑到车门上,看见凤娇的脸在车下一晃。看来这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她确实离开姐妹们,站在这既熟悉、又陌生的火车上了。她拍打着玻璃,冲凤娇叫喊着:‘凤娇!我怎么办呀,我可怎么办呀!’”
着名文学评论家雷达先生在《现当代小说鉴赏》中指出:“我们可以从多种角度来观照现当代小说,比如,从时代生活与主题演变的角度;从人物塑造、情节设计和细节提炼的角度;从作家的主体意识、评价生活的眼光和艺术个性的角度;从创作方法、文体意识、风格流派和语言特色的角度,等等。”如果用这把标尺去窥探铁凝小说《哦,香雪》的话,我们至少就可以从中学习和发现许多新的亮点!
从该小说创作的时代背景看,国家正是改革开放的大好时机,农村在经历诸多苦痛之后也与成功顺利接轨。将火车道通到台儿沟这个小村,特别是在列车时刻表上也多了“台儿沟”这一站之后,真正地让山区人有了开放的思想,进而有了搞活经济的眼光和头脑,台儿沟的热血青年们开始用山沟里的土产品去交换远方城市里的新鲜玩意,其中最重要的是铅笔盒、书包等文化用品,这巧妙地表达了山区人民希望得到外围大城市文化的追求!这时时代发展的必然产物,也是社会发展中不可能逆转的大局势!是农村走向城市这一伟大主题的详明写照。这样大的主题意识却让作者用细腻生动的语言展现的一览无余。比如她在文章开头写到:
“如果不是有人发明了火车,如果不是有人把铁轨铺进深山,你怎么也不会发现台儿沟这个小村。它和它的十几户乡亲,一心一意掩藏在大山那深深的皱褶里,从春到夏,从秋到冬,默默地接受着大山任意给予的温存和粗暴。
然而,两根纤细、闪亮的铁轨延伸过来了。它勇敢地盘旋在山腰,又悄悄地试探着前进,弯弯曲曲,曲曲弯弯,终于绕到台儿沟脚下,然后钻进幽暗的隧道,冲向又一道山梁,朝着神秘的远方奔去。”
一部优秀小说的语言不仅仅是生动、鲜明、准确,还往往是富有音响、色彩和节奏等。像刚才这两段里的一系列动词:“发明”、“铺进”、“发现”、“掩藏”、“从……到……”、“接受”、“给予”、“延伸”、“盘旋”、“试探”、“绕到”、“钻进”、“冲向”、“朝着”和“奔去”,可以说将铁凝小说的语言风格明显的体现出来。
文学作品也通常把教育作为主要功能,铁凝小说《哦,香雪》可以激励一部分山区有志青年,将生活的目光投向美好未来的生活;同时也告诉人们:改革开发的“大火车”早已冲进原始落后的农村,农村正进行着一场伟大的革命!
《哦,香雪》读后感(三)
《哦,香雪》是一篇抒情意味浓厚的短篇小说,小说以北方小山村台儿沟为背景,通过对香雪等一群乡村少女的心理活动的生动描摹,叙写了每天只停留一分钟的火车给一向宁静的山村生活带来的波澜。表达了姑娘们对山外文明的向往,对改变山村封闭落后,摆脱贫穷的迫切心情,同时表现了山里姑娘的自爱自尊和她们纯美的心灵。构思巧妙,表述独特,语言精美。
火车开进深山以前,台儿沟人历来是吃过晚饭就钻被窝,仿佛是在同一时刻听到了大山无声的命令。台儿沟那一小片石头房子也在同一时刻忽然完全静止了,静得那样深沉、真切,好像在默默地向大山诉说着自己的虔诚。这里的人们质朴纯洁,一天只吃两顿饭,生活贫穷落后,被大山挡着,封闭保守,就像世外桃源一样,与世隔绝,不知道外边的世界是个什么样?
火车开进深山以后,台儿沟以往的宁静被搅乱了。姑娘们刚把晚饭端上桌就慌了神,心不在焉地胡乱吃几口,扔下碗就开始梳妆打扮,按照自己的心思,刻意斟酌了服饰和容貌后,就朝村口火车经过的地方跑,香雪总是第一个出门,凤娇是第二。起初是观望议论,后来就做生意换一些发卡、纱巾之类的装饰品,再后来想换一个铅笔盒,最后为换一个铅笔盒香雪还登上火车走出了三十里路。
小说成功地塑造了几个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着力刻画了香雪这样一个迈向现代文明的农村姑娘的形象,她文静、清纯、朴实,有着丰富的内心世界,又有着崇高的精神追求。作者展示人物这种个性特点,不仅注重人物语言的描写,更注重人物的心理刻画。
香雪与其他姑娘们一样,表现了她们对山外世界装扮的关注,对美的十分热烈地向往和追求。所不同的是,香雪在她们的追求中,更注重的是书包、铅笔盒之类的文化用品。因为香雪是她们全村唯一的初中生,文化知识和追求使她与其他姑娘们的问题和物品需求都不一样,也正是这样,原本胆小的她才能第一个登上火车,第一个走出这个山村,第一个对山外的世界有了认识的姑娘。文化知识和文化追求使她与别人不同,比别人的追求更高,显得比别人更勇敢,更突出。香雪夜半独自走回台儿沟的时候, 写了香雪丰富的心理活动。利用香雪夜半独自走回台儿沟一路的机会,写到了她害怕的心理,写到了得到朝思暮想的铅笔盒而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还想到了台儿沟贫穷落后,展望它将来,还想到了爹和娘……表达了她对山里人命运的思考,表现了她对现代文明的向往,()要求改变现状的强烈愿望。小说用两个情节写香雪想得到铅笔盒,第一次:“有一回她向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妇女们打听能自动开关的铅笔盒,还问到它的价钱。谁知没等人家回话,车已经开动了。她追着它跑了好远,当秋风和车轮的呼啸一同在她耳边鸣响时,她才停下脚步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可笑啊。”第二次,香雪用了四十个鸡蛋换回了铅笔盒,这个铅笔盒,她在里面放上一只自己的盛擦脸油的小盒,才觉得这铅笔盒真属于她了,这使我想到香雪虽然急切地渴求着来自遥远城市的铅笔盒,然而在真正得到它之后,又是多么惶恐,仿佛那个东西生来便不是属于她的,一下子被她得到了,是上天特许她的宠幸一般。通过这两次描写,与乡村生活中更深层次的精神传统产生了冲突:亲情,道德等一系列深印在香雪心中的传统,与代表着现代化大工业文明的铅笔盒在不动声色的冲撞中撕裂了现代化的美好面具,撕裂了我们对于这条现代化道路的期待。可见这个铅笔盒不仅是一个实物,它也是一种象征,跟火车一样,是文化和知识的象征,是现代文明的象征。对香雪来说,就像黑夜中一盏闪亮的灯,照着她在追求知识、追求文明的道路上勇敢前进。香雪对铅笔盒的追求,就是对文明的追求,能够主动追求文明和进步,才是她身上智慧因素的觉醒。从她身上,可以显示强烈的时代意义。
小说以描写山谷回音结尾,整篇小说也可以说就是这爱的回音。回音悠远,精美绝伦。山谷里突然爆发了姑娘们欢乐的呐喊。她们喊着香雪的名字,声音是那样奔放、热烈;她们笑着,笑得竟那样不加掩饰、无所顾忌。古老的群山终于被感动得颤栗了,它发出宽亮低沉的回音,和她们共同欢呼着。
2、《雪精来过》读后感
《雪精来过》读后感
暑假里,我看了一本十分好看的书,书名叫《雪精来过》,是著名作家汤汤阿姨的新作。
这本书主要讲述了南霞村里有一个叫土豆的女孩,有一天,她出于好奇,将一个叫“冰”的雪精留下了。不料冰大发野心,想统治南霞村,将曾经要报恩的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给土豆喂下了可以让她变成雪精的冰丸子,几乎让南霞村遭遇灭顶之灾。但土豆并没有绝望,在鸟儿“永”和村民的帮助下,勇敢而坚强地战胜了雪精,也战胜了自己,让南霞村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与祥和。
我把这本书反复读了好几遍,真心佩服书中小女孩土豆,从之前的自责、胆小、懦弱,到机智、勇敢、积极向上不放弃,她的精神鼓舞了我。我最喜欢的一个段落就是在她取出橡皮筋小球拯救了南霞村时,是说有一只小鸟一直在帮助土豆不要睡觉,因为土豆睡觉一百多天就会变成雪精,所以他们要趁雪精睡觉的时候出其不意地偷走皮筋,把雪精赶走,最后成功了,我恨不得冲进书中,与她一同欢庆这胜利的时刻。土豆的机智和勇敢,也让我们明白了坚持就是胜利,像土豆一样,虽然只有孤身一人,但只要心中有信念,就一定会成功。我非常喜欢故事里的土豆,它是一个聪明勇敢,十分受人喜爱的一个角色,虽然雪精表面上看起来很善良,很可爱,但她的内心却非常冷酷险恶。她不顾别人的感受,而且不看重其他人的生命。这样的行为只会被淘汰。我们应该向土豆看齐,成为生活中学习的榜样,另外,我想对那个已被“雪姑娘之光”收回天庭的雪精说:“雪精,你可知道当我在封面上读到‘雪精张开双臂,呼呼旋转,袍子开成一朵白花,天空中飘起飞絮般的雪来……’时,我便对你深深吸引。我也跟土豆一样对雪精的美丽可爱而感动。看到后面就越看越来气,雪精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村民们。你的恩人在十几个月中没有吃、穿,你看着不难受吗?良心过的去吗?没有一点自责吗?这一串串的内心思想斗争,足以可以战胜,可雪精还是无动于衷,我太生气了。
希望我们的生活中可以多一些美好,少一些烦恼。
3、因为有你读后感
因为有你读后感(一)
我读了《因为有你》学会真诚地赞赏朋友。那些看似朴实的话,却会产生神奇的力量,让他从此不同。
这篇文章的主要内容是:在高三的毕业晚会上,“我”担任晚会的主持。我们出了一个节目:每个同学都在纸条上写下自己最喜欢的一个同学的名字,并写出喜欢他的理由,不用署名,然后我负责宣读。在我即将念完最后几张纸条时,我没有我的同桌程雯的名字。所以我编了一个关于喜欢她的理由,结果改变了她的性格。
同学几句赞美的话语,让一个性格孤僻的女孩变得开朗活泼,这是鼓励在发挥作用,更是同学理解和关怀在释放能量。为你的朋友、同窗献出一点爱,他们会变得快乐,你也会收获快乐和友情。
因为有你读后感(二)
从一开始就被书中的故事情节所吸引住了,于是不忍放下,晚上坐在床上一直读到十二点,要不是因为第二天要早起做早饭,我真想一口气就读完这本书。今天上午闲来无事的时候有赶紧翻开这本书接着读了起来,终于读到了最后一页,《因为有你》故事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青春时候的少年都是懵懂又带着一丝冲动的,但那时有会略显一些成熟与宽容。《因为有你》这本书以亲情、爱情、友情以及现实和电影为线索引出一段段扣人心弦的故事情节,并使得它们互相映照、彼此诠释,从而赋予了作品以丰富、深厚的美学和精神蕴含。当少年们艰难地跨越了青涩时代的天真和懵懂、幼稚和冲动,用真诚与宽容化解了最初的误解,经过淬火和锤炼的友情,就会获得伴随一生的财富。
书中的主人翁陆见川因为义气也是因为善良在帮助同学顶罪之后却被学校开除,甚至导致自己的母亲悄然离世,而对于这个从小没有父爱的少年来说,此刻的他是一个完全无助可怜的人。因为自己的善良与义气,让自己的名媛该圈得到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被学校开除了、妈妈的离世、好朋友的误解……孤注一掷的陆见川最后决定和邻居张叔叔学习汽车修理。虽然自己一致认为不在世的父亲突然出现了,并且愿意提供帮助,但是被陆见川拒绝了,因为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还因为他是一个内心有着刚强性格的人。
热爱表演的陆见川和曾经的好朋友罗丹。宋姗姗一起被选入了电影《因为有你》的剧组,而自此期间又发生了许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故事把这群少年的心理和形象刻画的非常的细致,并且故事情节留下一个有一个的悬念,让我感受到了这群青春年少的少年的心理成长历程。陆见川的义气和坚强,罗丹的自我豁达,梁铮对朋友的忠诚,李小贤对电影的执着与认真的态度;江河的轻重抉择,林雨卉的宽容与豁达,还有那个为了自己女儿又是请假又是帮忙做饭的李涛(李小贤的爸爸);故事中戏中戏里的体育老师楚渐离为革命而献身的执着精神,与丁香那执着的爱;到最后挺身而出承认自己错误为陆见川罪名翻身的康志远等等都让人不仅心生感触。看到李小贤在医院和爸爸对台词和康志远写给陆见川与罗丹的信那里以及戏中戏里楚渐离与丁香被日本人打死的场景我情不自禁的留下了眼泪。虽然我已不再年轻,虽然我没有亲历这样的场景,然后看了书中的故事却让我有着身临其境的感受。()
书中把每个人物的心理刻画的细致入微,把陆见川、罗丹、宋姗姗、李小贤等少年对待友情的心理成长过程让人有着深刻的印象。每个人都是需要经历成长才可以成熟,每个人都需要经历成长才可以体味主个世界。而每个人的成长都会出现一些挫折与付出一些代价,但是只要勇敢的坚强的面对人生的考验就可以浴火重生,从而获得真正的成长和成熟。因为有你,世界才会更精彩;因为有你,青春才有了意义;因为有你,才有了深情与爱意;因为有你,才有更多的欢笑……一切都因为有你,世界才会更美好!《因为有你》通过独特的戏中戏的结构,为书中的主人翁的心路成长历程做了一种全新的艺术诠释,也为我们这些读者带来了新颖的阅读感受。非常感谢张之路和左泓的贡献!也非常感谢公益阅读给我的这次试读机会!
4、铁凝:哦,香雪
铁凝:哦,香雪
如果不是有人发明了火车,如果不是有人把铁轨铺进深山,你怎么也不会发现台儿沟这个小村。它和它的十几户乡亲,一心一意掩藏在大山那深深的皱褶里,从春到夏,从秋到冬,默默的接受着大山任意给予的温存和粗暴。
然而,两根纤细、闪亮地铁轨延伸过来了。它勇敢地盘旋在山腰,又悄悄的试探着前进,弯弯曲曲,曲曲弯弯,终于绕到台儿沟脚下,然后钻进幽暗的隧道,冲向又一道山粱,朝着神秘的远方奔去。
不久,这条线正式营运,人们挤在村口,看见那绿色的长龙一路呼啸,挟带着来自山外的陌生、新鲜的清风,擦着台儿沟贫弱的脊背匆匆而过。它走的那样急忙,连车轮碾轧钢轨时发出的声音好像都在说:不停不停,不停不停!是啊,它有什么理由在台儿沟站脚呢,台儿沟有人要出远门吗?山外有人来台儿沟探亲访友吗?还是这里有石油储存,有金矿埋藏?台儿沟,无论从哪方面讲,都不具备挽住火车在它身边留步的力量。
可是,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列车的时刻表上,还是多了“台儿沟”这一站。也许乘车的旅客提出过要求, 他们中有哪位说话算数的人和台儿沟沾亲;也许是那个快乐的男乘务员发现台儿沟有一群十七、八岁的漂亮姑娘,每逢列车疾驰而过,她们就成帮搭伙地站在村口,翘起下巴,贪婪、专注地仰望着火车。有人朝车厢指点,不时能听见她们由于互相捶打而发出的一、两声娇嗔的尖叫。也许什么都不为,就因为台儿沟太小了,小得叫人心疼,就是钢筋铁骨的巨龙在它面前也不能昂首阔步,也不能不停下来。总之,台儿沟上了列车时刻表,每晚七点钟,由首都方向开往山西的这列火车在这里停留一分钟。
这短暂的一分钟,搅乱了台儿沟以往的宁静。从前,台儿沟人利来是吃过晚饭就钻被窝,他们仿佛是在同一时刻听到大山无声的命令。于是,台儿沟那一小变石头房子在同一时刻忽然完全静止了,静的那样深沉、真切,好像在默默地向大山诉说着自己的虔诚。如今,台儿沟的姑娘们刚把晚饭端上桌就慌了神,她们心不在焉地胡乱吃几口,扔下碗就开始梳妆打扮。她们洗净蒙受了一天的黄土、风尘,露出粗糙、红润的面色,把头发梳的乌亮,然后就比赛着穿出最好的衣裳。有人换上过年时才穿得新鞋,有人还悄悄往脸上涂点姻脂。尽管火车到站时已经天黑,她们还是按照自己的心思,刻意斟酌着服饰和容貌。然后,她们就朝村口,朝火车经过的地方跑去。香雪总是第一个出门,隔壁的凤娇第二个就跟了出来。
七点钟,火车喘息着向台儿沟滑过来,接着一阵空哐乱响,车身震颤一下,才停住不动了。姑娘们心跳着涌上前去,像看电影一样,挨着窗口观望。只有香雪躲在后面,双手紧紧捂着耳朵。看火车,她跑在最前边,火车来了,她却缩到最后去了。她有点害怕它那巨大的车头,车头那么雄壮地吐着白雾,仿佛一口气就能把台儿沟吸进肚里。它那撼天动地的轰鸣也叫她感到恐惧。在它跟前,她简直像一叶没根的小草。
“香雪,过来呀,看!”凤娇拉过香雪向一个妇女头上指,她指的是那个妇女头上别着的那一排金圈圈。
“怎么我看不见?”香雪微微眯着眼睛。
“就是靠里边那个,那个大圆脸。看,还有手表哪,比指甲盖还小哩!”凤娇又有了新发现。
香雪不言不语地点着头,她终于看见了妇女头上的金圈圈和她腕上比指甲盖还要小的手表。但她也很快就发现了别的。“皮书包!”她指着行李架上一只普通的棕色人造革学生书包。就是那种连小城市都随处可见的学生书包。
尽管姑娘们对香雪的发现总是不感兴趣,但她们还是围了上来。
“呦,我的妈呀!你踩着我的脚啦!”凤娇一声尖叫,埋怨着挤上来的一位姑娘。她老是爱一惊一咋的。
“你喳呼什么呀,是想叫那个小白脸和你答话了吧?”被埋怨的姑娘也不示弱。
“我撕了你的嘴!”凤娇骂着,眼睛却不游自主地朝第三节车厢的车门望去。
那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乘务员真下车来了。他身材高大,头发乌黑,说一口漂亮的北京话。也许因为这点,姑娘们私下里都叫他“北京话”。“北京话”双手抱住胳膊肘,和她们站得不远不近地说:“喂,我说小姑娘们,别扒窗户,危险!”
“呦,我们小,你就老了吗?”大胆的凤娇回敬了一句。姑娘们一阵大笑,不知谁还把凤娇往前一搡,弄的她差点撞在他身上,这一来反倒更壮了凤娇的胆,“喂,你们老呆在车上不头晕?”她又问。 “房顶子上那个大刀片似的,那是干什么用的?”又一个姑娘问。她指的是车相里的电扇。
“烧水在哪儿?”
“开到没路的地方怎么办?”
“你们城里人一天吃几顿饭?”香雪也紧跟在姑娘们后面小声问了一句。
“真没治!”“北京话”陷在姑娘们的包围圈里,不知所措地嘟囔着。
快开车了,她们才让出一条路,放他走。他一边看表,一边朝车门跑去,跑到门口,又扭头对她们说:“下次吧,下次一定告诉你们!”他的两条长腿灵巧地向上一跨就上了车,接着一阵叽哩哐啷,绿色的车门就在姑娘门面前沉重地合上了。列车一头扎进黑暗,把她们撇在冰冷的铁轨旁边。很久,她们还能感觉到它那越来越轻的震颤。
一切又恢复了寂静,静得叫人惆怅。姑娘们走回家去,路上还要为一点小事争论不休:
“谁知道别在头上的金圈圈是几个?”
“八个。”
“九个。”
“不是!”
“就是!”
“凤娇你说哪?”
“她呀,还在想 '北京话' 哪!”
“去你的,谁说谁就想。”凤娇说着捏了一下香雪的手,意思是叫香雪帮腔。
香雪没说话,慌得脸都红了。她才十七岁,还没学会怎样在这种事上给人家帮腔。
“他的脸多白呀!”那个姑娘还在逗凤娇。
“白?还不是在那大绿屋里捂的。叫他到咱台儿沟住几天试试。”有人在黑影里说。
“可不,城里人就靠捂。要论白,叫他们和咱们香雪比比。咱们香雪,天生一副好皮子,再照火车那些闺女的样儿,把头发烫成弯弯绕,啧啧!'真没治'!凤娇姐,你说是不是?”
凤娇不接茬儿,松开了香雪的手。好像姑娘们真的在贬低她的什么人一样,她心里真有点替他抱不平呢。不知怎么的,她认定他的脸绝不是捂白的,那是天生。
香雪又悄悄把手送到凤娇手心里,她示意凤娇握住她的手,仿佛请求凤娇的宽恕,仿佛是她使凤娇受了委屈。
“凤娇,你哑巴啦?”还是那个姑娘。
“谁哑巴啦!谁像你们,专看人家脸黑脸白。你们喜欢,你们可跟上人家走啊!”凤娇的嘴巴很硬。
“我们不配!”
“你担保人家没有相好的?”
… …
不管在路上吵得怎样厉害,分手时大家还是十分友好的,因为一个叫人兴奋的念头又在她们心中升起:明天,火车还要经过,她们还会有一个美妙的一分钟。和它相比,闹点小别扭还算回事吗?
哦,五彩缤纷的一分钟,你饱含着台儿沟的姑娘们多少喜怒哀乐!
日久天长,这五彩缤纷的一分钟,竟变得更加五彩缤纷起来,就在这个一分钟里,她们开始跨上装满核桃、鸡蛋、大枣的长方形柳条篮子,站在车窗下,抓紧时间跟旅客和和气气地做买卖。她们垫着脚尖,双臂伸得直直的,把整筐的鸡蛋、红枣举上窗口,换回台儿沟少见的挂面、火柴,以及属于姑娘们自己的发卡、香皂。有时,有人还会冒着回家挨骂的风险,换回花色繁多的沙巾和能松能紧的尼龙袜。
凤娇好像是大家有意分配给那个“北京话”的,每次都是她提着篮子去找他。她和他做买卖故意磨磨蹭蹭,车快开时才把整蓝地鸡蛋塞给他。又是他先把鸡蛋拿走,下次见面时再付钱,那就更够意思了。如果他给她捎回一捆挂面、两条沙巾,凤娇就一定抽回一斤挂面还给他。她觉得,只有这样才对得起和他的交往,她愿意这种交往和一般的做买卖有区别。有时她也想起姑娘们的话:“你担保人家没有相好的?”其实,有没有相好的不关凤娇的事,她又没想过跟他走。可她愿意对他好,难道非得是相好的才能这么做吗?
香雪平时话不多,胆子又小,但做起买卖却是姑娘中最顺利的一个。旅客们爱买她的货,因为她是那么信任地瞧着你,那洁如水晶的眼睛告诉你,站在车窗下的这个女孩子还不知道什么叫受骗。她还不知道怎么讲价钱,只说:“你看着给吧。”你望着她那洁净得仿佛一分钟前才诞生的面孔,望着她那柔软得宛若红缎子似的嘴唇,心中会升起一种美好的感情。你不忍心跟这样的小姑娘耍滑头,在她面前,再爱计较的人也会变得慷慨大度。
有时她也抓空儿向他们打听外面的事,打听北京的大学要不要台儿沟人,打听什么叫“配乐诗朗诵”(那是她偶然在同桌的一本书上看到的)。有一回她向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妇女打听能自动开关的铅笔盒,还问到它的价钱。谁知没等人家回话,车已经开动了。她追着它跑了好远,当秋风和车轮的呼啸一同在她耳边鸣响时,她才停下脚步意识到,自己地行为是多么可笑啊。
火车眨眼间就无影无踪了。姑娘们围住香雪,当她们知道她追火车的原因后,遍觉得好笑起来。
“傻丫头!”
“值不当的!”
她们像长者那样拍着她的肩膀。
“就怪我磨蹭,问慢了。”香雪可不认为这是一件值不当的事,她只是埋怨自己没抓紧时间。
“咳,你问什么不行呀!”凤娇替香雪跨起篮子说。
“谁叫咱们香雪是学生呢。”也有人替香雪分辨。
也许就因为香雪是学生吧,是台儿沟唯一考上初中的人。
台儿沟没有学校,香雪每天上学要到十五里以外的公社。尽管不爱说话是她的天性,但和台儿沟的姐妹们总是有话可说的。公社中学可就没那么多姐妹了,虽然女同学不少,但她们的言谈举止,一个眼神,一声轻轻的笑,好像都是为了叫香雪意识到,她是小地方来的,穷地方来的。她们故意一遍又一遍地问她:“你们那儿一天吃几顿饭?”她不明白她们的用意,每次都认真的回答:“两顿。”然后又友好地瞧着她们反问道:“你们呢?”
“三顿!”她们每次都理直气壮地回答。之后,又对香雪在这方面的迟钝感到说不出的怜悯和气恼。
“你上学怎么不带铅笔盒呀?”她们又问。
“那不是吗。”相雪指指桌角。
其实,她们早知道桌角那只小木盒就是香雪的铅笔盒,但她们还是做出吃惊的样子。每到这时,香雪的同桌就把自己那只宽大的泡沫塑料铅笔盒摆弄得哒哒乱响。这是一只可以自动合上的铅笔盒,很久以后,香雪才知道它所以能自动合上,是因为铅笔盒里包藏着一块不大不小的吸铁石。香雪的小木盒呢,尽管那是当木匠的父亲为她考上中学特意制作的,它在台儿沟还是独一无二的呢。可在这儿,和同桌的铅笔盒一比,为什么显得那样笨拙、陈旧?它在一阵哒哒声中有几分羞涩地畏缩在桌角上。
香雪的心再也不能平静了,她好像忽然明白了同学对她的再三盘问,明白了台儿沟是多么贫穷。她第一次意识到这是不光彩的,因为贫穷,同学才敢一遍又一遍地盘问她。她盯住同桌那只铅笔盒,猜测它来自遥远的大城市,猜测它的价值肯定非同寻常。三十个鸡蛋换得来吗?还是四十个、五十个?这时她的心又忽地一沉:怎么想起这些了?娘攒下鸡蛋,不是为了叫她乱打主意啊!可是,为什么那诱人的哒哒声老是在耳边响个没完?
深秋,山风渐渐凛冽了,天也黑得越来越早。但香雪和她的姐妹们对于七点钟的火车,是照等不误的。她们可以穿起花棉袄了,凤娇头上别起了淡粉色的有机玻璃发卡,有些姑娘的辫梢还缠上了夹丝橡皮筋。那是她们用鸡蛋、核桃从火车上换来的。她们仿照火车上那些城里姑娘的样子把自己武装起来,整齐地排列在铁路旁,像是等待欢迎远方的贵宾,又像是准备着接受检阅。
火车停了,发出一阵沉重的叹息,像是在抱怨着台儿沟的寒冷。今天,它对台儿沟表现了少有的冷漠:车窗全部紧闭着,旅客在黄昏的灯光下喝茶、看报,没有人像窗外瞥一眼。那些眼熟的、长跑这条线的人们,似乎也忘记了台儿沟的姑娘。
凤娇照例跑到第三节车厢去找她的“北京话”,香雪紧紧头上的紫红色线围巾,把臂弯里的篮子换了换手,也顺着车身不停的跑着。她尽量高高地垫起脚尖,希望车厢里的人能看见她的脸。车上一直没有人发现她,她却在一张堆满食品的小桌上,发现了渴望已久的东西。它的出现,使她再也不想往前走了,她放下篮子,心跳着,双手紧紧扒住窗框,认清了那真是一只铅笔盒,一只装有吸铁石的自动铅笔盒。它和她离得那样近,她一伸手就可以摸到。
一位中年女乘务员走过来拉开了香雪。香雪跨起篮子站在远处继续观察。当她断定它属于靠窗的那位女学生模样的姑娘时,就果断地跑过去敲起了玻璃。女学生转过脸来,看见香雪臂弯里的篮子,抱歉地冲她摆了摆手,并没有打开车窗的意思,不知怎么的她就朝车门跑去,当她在门口站定时,还一把扒住了扶手。如果说跑的时候她还有点犹豫,那么从车厢里送出来的一阵阵温馨的、火车特有的气息却坚定了她的信心,她学着“北京话”的样子,轻巧地跃上了踏板。她打算以最快的速度跑进车厢,以最快的速度用鸡蛋换回铅笔盒。也许,她所以能够在几秒钟内就决定上车,正是因为她拥有那么多鸡蛋吧,那是四十个。
香雪终于站在火车上了。她挽紧篮子,小心地朝车厢迈出了第一步。这时,车身忽然悸动了一下,接着,车门被人关上了。当她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时,列车已经缓缓地向台儿沟告别了。香雪扑在车门上,看见凤娇的脸在车下一晃。看来这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她确实离开姐妹们,站在这又熟悉、又陌生的火车上了。她拍打着玻璃,冲凤娇叫喊:“凤娇!我怎么办呀,我可怎么办呀!”
列车无情地载着香雪一路飞奔,台儿沟刹那间就被抛在后面了。下一站叫西山口,西山口离台儿沟三十里。
三十里,对于火车,汽车真的不算什么,西山口在旅客们闲聊之中就到了。这里上车的人不少,下车的只有一位旅客,那就是香雪,她胳膊上少了那只篮子,她把它塞到那个女学生座位下面了。
在车上,当她红着脸告诉女学生,想用鸡蛋和她换铅笔盒时,女学生不知怎么的也红了脸。她一定要把铅笔盒送给相雪,还说她住在学校吃食堂,鸡蛋带回去也没法吃。她怕相雪不信,又指了指胸前的校徵,上面果真有“矿冶学院”几个字。相雪却觉着她在哄她,难道除了学校她就没家吗?相雪一面摆弄着铅笔盒,一面想着主意。台儿沟再穷,她也从没白拿过别人的东西。就在火车停顿前发出的几秒钟的震颤里,香雪还是猛然把篮子塞到女学生的座位下面,迅速离开了。
车上,旅客们曾劝她在西山口住上一夜再回台儿沟。热情的“北京话”还告诉她,他爱人有个亲戚就住在站上。香雪没有住,更不打算去找“北京话”的什么亲戚,他的话倒更使她感到了委屈,她替凤娇委屈,替台儿沟委屈。她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赶快走回去,明天理直气壮地去上学,理直气壮地打开书包,把“它”摆在桌上。车上的人既不了解火车的呼啸曾经怎样叫她像只受惊的小鹿那样不知所措,更不了解山里的女孩子在大山和黑夜面前倒底有多大本事。
列车很快就从西山口车站消失了,留给她的又是一片空旷。一阵寒风扑来,吸吮着她单薄的身体。她把滑到肩上的围巾紧裹在头上,缩起身子在铁轨上坐了下来。香雪感受过各种各样的害怕,小时候她怕头发,身上粘着一根头发择不下来,她会急得哭起来;长大了她怕晚上一个人到院子里去,怕毛毛虫,怕被人胳肢 (凤娇最爱和她来这一手)。现在她害怕这陌生的西山口,害怕四周黑幽幽的大山,害怕叫人心惊肉跳的寂静,当风吹响近处的小树林时,她又害怕小树林发出的悉悉萃萃的声音。三十里,一路走回去,该路过多少大大小小地林子啊!
一轮满月升起来了,照亮了寂静的山谷,灰白的小路,照亮了秋日的败草,粗糙的树干,还有一丛丛荆棘、怪石,还有满山遍野那树的队伍,还有香雪手中那只闪闪发光的小盒子。
她这才想到把它举起来仔细端详。它想,为什么坐了一路火车,竟没有拿出来好好看看?现在,在皎洁的月光下,它才看清了它是淡绿色的,盒盖上有两朵洁白的马蹄莲。她小心地把它打开,又学着同桌的样子轻轻一拍盒盖,“哒”的一声,它便合得严严实实。她又打开盒盖,觉得应该立刻装点东西进去。她丛兜里摸出一只盛擦脸油的小盒放进去,又合上了盖子。只有这时,她才觉得这铅笔盒真属于她了,真的。它又想到了明天,明天上学时,她多么盼望她们会再三盘问她啊!
她站了起来,忽然感到心里很满意,风也柔合了许多。她发现月亮是这样明净。群山被月光笼罩着,像母亲庄严、神圣的胸脯;那秋风吹干的一树树核桃叶,卷起来像一树树金铃铛,她第一次听清它们在夜晚,在风的怂恿下“豁啷啷”地歌唱。她不再害怕了,在枕木上跨着大步,一直朝前走去。大山原来是这样的!月亮原来是这样的!核桃树原来是这样的!香雪走着,就像第一次认出养育她长大成人的山谷。台儿沟呢?不知怎么的,她加快了脚步。她急着见到它,就像从来没有见过它那样觉得新奇。台儿沟一定会是“这样的”:那时台儿沟的姑娘不再央求别人,也用不着回答人家的再三盘问。火车上的漂亮小伙子都会求上门来,火车也会停得久一些,也许三分、四分,也许十分、八分。它会向台儿沟打开所有的门窗,要是再碰上今晚这种情况,谁都能丛从容容地下车。
今晚台儿沟发生了什么事?对了,火车拉走了香雪,为什么现在她像闹着玩儿似的去回忆呢?四十个鸡蛋没有了,娘会怎么说呢?爹不是盼望每天都有人家娶媳妇、聘闺女吗?那时他才有干不完的活儿,他才能光着红铜似的脊梁,不分昼夜地打出那些躺柜、碗橱、板箱,挣回香雪的学费。想到这儿,香雪站住了,月光好像也黯淡下来,脚下的枕木变成一片模糊。回去怎么说?她环视群山,群山沉默着;她又朝着近处的杨树林张望,杨树林悉悉萃萃地响着,并不真心告诉她应该怎么做。是哪来的流水声?她寻找着,发现离铁轨几米远的地方,有一道浅浅的小溪。她走下铁轨,在小溪旁边坐了下来。她想起小时候有一回和凤娇在河边洗衣裳,碰见一个换芝麻糖的老头。凤娇劝香雪拿一件汗衫换几块糖吃,还教她对娘说,那件衣裳不小心叫河水给冲走了。香雪很想吃芝麻糖,可她到底没换。她还记得,那老头真心实意等了她半天呢。为什么她会想起这件小事?也许现在应该骗娘吧,因为芝麻糖怎么也不能和铅笔盒的重要性相比。她要告诉娘,这是一个宝盒子,谁用上它,就能一切顺心如意,就能上大学、坐上火车到处跑,就能要什么有什么,就再也不会被人盘问她们每天吃几顿饭了。娘会相信的,因为香雪从来不骗人。
小溪的歌唱高昂起来了,它欢腾着向前奔跑,撞击着水中的石块,不时溅起一朵小小的浪花。香雪也要赶路了,她捧起溪水洗了把脸,又用沾着水的手抿光被风吹乱的头发。水很凉,但她觉得很精神。她告别了小溪,又回到了长长的铁路上。
前边又是什么?是隧道,它愣在那里,就像大山的一只黑眼睛。香雪又站住了,但她没有返回去,她想到怀里的铅笔盒,想到同学门惊羡的目光,那些目光好像就在隧道里闪烁。她弯腰拔下一根枯草,将草茎插在小辫里。娘告诉她,这样可以“避邪”。然后她就朝隧道跑去。确切地说,是冲去。
香雪越走越热了,她解下围巾,把它搭在脖子上。她走出了多少里?不知道。尽管草丛里的“纺织娘”“油葫芦”总在鸣叫着提醒她。台儿沟在哪儿?她向前望去,她看见迎面有一颗颗黑点在铁轨上蠕动。再近一些她才看清,那是人,是迎着她走过来的人群。第一()个是凤娇,凤娇身后是台儿沟的姐妹门。
香雪想快点跑过去,但腿为什么变得异常沉重?她站在枕木上,回头望着笔直的铁轨,铁轨在月亮的照耀下泛着清淡的光,它冷静地记载着香雪的路程。她忽然觉得心头一紧,不知怎么的就哭了起来,那是欢乐的泪水,满足的泪水。面对严峻而又温厚的大山,她心中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骄傲。她用手背抹净眼泪,拿下插在辫子里的那根草棍儿,然后举起铅笔盒,迎着对面的人群跑去。
山谷里突然爆发了姑娘们欢乐的呐喊,她们叫着香雪的名字,声音是那样奔放、热烈;她们笑着,笑得是那样不加掩饰,无所顾忌。古老的群山终于被感动得颤栗了,它发出宽亮低沉的回音,和她们共同欢呼着。
哦,香雪!香雪!
一九八二年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