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些路,你得一个人去走_叶灵凤:人去后

1、总有一些路,你得一个人去走

总有一些路,你得一个人去走

文/米格格

人生,犹如一场旅行,有些人会陪你走过大半旅程,但他们终会与你走上不同的岔路。说到底,人生还是一场一个人的旅行,总有一些路,你得一个人走;总有一些滋味,你得亲自品尝,无人可替代,无人可陪伴。

出国前的那一年,日子苦闷无比。

午夜十分,她发信息给挚友:“一盏孤灯,一本厚书,怀揣的是什么?只有梦想。”

周围安安静静,通宵自习室里的人寥寥无几,有人趴桌子上睡着了,有人看电影看得入神,有人跟恋人一起静静发呆。她手里拿的gre的红宝书,枯燥零散的单词,像一个个被施了魔法的家伙,“消灭”了不久之后,又自动“复活”,她就在背了忘、忘了背的循环中,看每天的日出与日落。

几曾何时,她还想着有人与自己并肩作战,在相互扶持和鼓励之下,会走得更快、更稳,待到成功时,一起举杯庆贺,把酒言欢。室友中间也有人要考研,只是愿望不那么强烈,更多的像是要逃避现实的压力,希望晚几年再去工作。若真的考不上,也就算了。

有时,人一旦有了退路,往往就不会全力以赴。所以,此刻的她在通宵自习室,室友却在宿舍里蒙头而眠。也许,通往梦想的路注定是孤独的,但这是自己选择的,自己想走的,就注定要忍受孤独和寂寞,吞咽所有的苦楚。

出国后的第一个月,孤独而无助。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明明都认识却怎么也看不顺眼的路标,游走在异国他乡里的土地上,前所未有的孤独感萦绕在心间。她说,自己向来都是一个怀旧的人,需要用很长的时间才能从过去走出来,熟悉并爱上新的环境。

现实给不了她那么多时间,不管适应与否,都在强迫着你融入。你得熟悉附近的环境,知道搭乘什么车到商场,独自去银行办理业务……她多么渴望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带领着自己去做这一切,可是真的没有,所有的期待和幻想不过是在消磨时间,该做的事总得做,硬着头皮也得去做。

留学生涯最初的那段日子,她再一次体会到了,有些路,真的只能一个人走。你不能寄托希望于任何人,你可以去他人身上找寻经验,可最终要去做那件事的人,始终还是自己。也好,当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的时候,就真的懂得了独立,而在学会独立的过程中,也恰恰是生命成长得最快的时光。

间隔年的那场旅行,依旧无人陪伴。

研究生毕业了,她想来一场欧洲游,原本有校友约好同行,谁知对方在临出发前却变了卦。去不去?这是存在她心头的疑问:如果去,就要一个人到陌生的国家和城市,独自面对所有,肯定会有未知和恐惧;如果不去,就买机票准备回国,不知道何时才能够再有这样的机会。带着不甘和遗憾离开这片土地吗?她反复问自己,答案只有一个:不!

背上背包,按照既定的路线,她出发了:时尚与浪漫共存的巴黎;历尽沧桑的罗马城;如同上帝的眼泪一般的威尼斯;繁华背后的纯情古城米兰;徐志摩笔下的“翡冷翠”之城佛罗伦萨;适合流浪的布拉格……所见所闻,给了她视野上的超级享受,同时也让心灵品尝了一顿饕餮之宴。

沿途,她碰到过许多热心的人,也见识过许多不懂当地语言却在异国他乡生存下来的人们,这一切帮她冲破了内心的恐惧。归来后,她自豪地说:“我想,今后不管让我一个人去什么地方,我都不会害怕了。”

川端康成说:“我独自一个人时,我是快乐的。因为我可以孤独着;与人相处时,我发现我是孤独的,只因为我已经变得很快乐!”

当一个人走过一条陌生的路,看过陌生的风景,在行走中找寻到那个强大的自己时,他就不会再畏惧生活。这段路无人陪伴,却能体验到精神世界的富足,可以借助一个人的时光来感悟生活,感悟生命。

一个人未必孤独,两个人未必不孤独。人生之旅,能够找到一路携手的人固然是幸事,可有些时候,有些路注定只能一个人走,有些心情只能一个人感受。孤独既可让人变得脆弱,也可以让人变得坚强。

当你在追逐梦想的路上感到孤独时,不要害怕,那是你在勇敢地面对生活,面对现实,对生活认可的时候。忍住了孤独,就是又向想要的生活迈进了一步。

2、叶灵凤:人去后

叶灵凤:人去后

《白叶杂记》之五

在这世界上,“神秘”和“不可思议”假若尚有存在的可能时,那我现在心中的感觉,简直是最神秘最不可思议的了。我现在真不能讲出我心中的感觉,究是怎样。我只觉得我心中空空洞洞,凄凄凉凉;我心灰意懒,我好像已被劫夺了一切,对于任何我都感不到兴趣,我没有一点能动的勇气。我不再有精神读书,我不再有心思作画。——学问和名誉现在对于我又算什么?我眼看着翻倒的墨水瓶,墨水从瓶中流出,流到桌上,从桌上滴到地板,污湿了我掉在地上以前心爱的书,我也不再有闲心去将它拾起。——我将它抬起了又有什么用呢?现在有哪一样对于我还是有用?当我失去了我的灵魂以后。

啊!在不久之前,我不是还意兴蓬勃,勤惕好学的么?现在怎突然就变了这样呢?啊,我不知道!我怎能讲出?这要问你,这只有你才知道。啊!我的朋友,我惟一的朋友!我的庄严的崇拜者!

啊,我的崇拜者!你若预知道当你走后,这几天中所给与我的惆怅与悲哀时,我知道你是再也不忍那样不辞而别的了!在你将要离去这间房子的那一天中,我将我自己关在这间小房内。我听了你家将东西从楼上一件件吊下去的时候,我听了你进出的脚步声,我好像本来立在一面万花宝镜之前,突然起了一阵浓雾,一切都在我眼前……(原稿中段)  一九二六年三月十七日

以上两篇短文是在将近一月之前所写,后一篇还没有写完,便因事中止了。

这两篇文章,现在对于我已成了个莫大的罪状。因了这一点文章,我现在已将我自己重堕到地狱中,我又亲手断送了我的朋友的一生。

虽是在这二十几日中,因了这一篇文章的原故,使两个不相识的人,竟能并肩在人世的园中遨游了几小时,然而我的这位亲切的朋友的一生幸福,便也因此送掉——我自己是一无足惜的。

这件事将来或渐渐会为世人所知道。不过现在我在此却不能详讲,我也没有这个忍心。

我因了倾慕这个人的原故,竟因此反将这个人的一生幸福葬送,这件事对于我自己是怎样地忏悔,怎样地心伤。照理我本不应该再苟活在这无情的人世,不过现在因了我已将我的全个心身献给了这个人,在我未得到我的所有者的允许之先,我是不敢擅自将我自己毁坏的。

我现在只等待这一庄严的钧示。这大约再隔三四日后,便可知道,到那时便什么都可解决。

或许我的主人不要我现在就逃出这世界,那我今后惨淡的余生,也是要全献给我的罪过。我的罪孽诚是永世洗不净的,然而我要粉碎了心身去作万一的忏赎。

我若能有死去的幸福,那现在这短短的几句话,或许成为我最后的一篇也未可知。我若能死,待这篇文章印好出世之时,恐怕我的罪骨早腐化了!——请莫寒心。负罪的人,原不应偷生人世的。

上面的两篇短文,我本不愿发表。不过我想起了印出之后,或许可以作为我的一点忏悔,于是便在这里刊出了。

今后或许会再有写文章的机会,然而像上面那样的东西,我是再也不能,再也没有资格,再也不忍写的了。我要永远避免春风,我要永远避免桃红。今后我的心中、我的眼中、我的肩上,只有这一件永不会卸除的罪担!

然而我决不会颓丧灰心,假若我不死。为了报答我这位朋友的原故,我要分外的勤奋与努力。

我心中并不悲哀,我此时只如大水后的荒原,空空荡荡,没有一件挂碍。——我自己亲手造成的罪孽,正是应该我自己无言去承受,我敢讲这是悲哀么?

本来是一株生在幸()福的乐上上的花儿,因了我的原故,竟突然堕到了悲惨的地狱里,我怎能洗净这样的罪过呢?

我现在已是一个永不得赦免的罪徒。

回想起写以上两篇短文时的情形,我已恍如隔世。

文章写得很不运气,然而我有什么方法可想呢?丛罪之躯,生死不逞,更有何暇顾到这些!

我若能死,这一篇短文,或会是我最后的一篇了。

四月十二晚间后附记

3、有些路啊,我们终究要学会一个人去走

有些路啊,我们终究要学会一个人去走

文/马小聪

1

我跟小雅有段时间没联系了。刚才她发来消息:“最近这几个月,是我记事以来最痛苦的日子。很多时候总想着放弃,感觉自己快要扛不下去了。”

这件事要从半年前说起。那时,小雅辞了老家的工作,拿着手上仅有的3000块钱,拖着行李踏上了前往北京的列车。她跟我说,她要为自己、为梦想活一把,不想要温水煮青蛙式的生活,不想二十几岁就被安逸磨平了意志。

这短短几个月,她换了两家公司,搬了3次家,也被房东中介坑过几次。

在老家的时候,一进屋就可以吃到热腾腾的饭菜,而现在每天都在为吃什么而发愁;以前按时上下班,闲了就看会儿电视,如今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追过剧了。尤其是那次搬家,她不知背地里哭了多少次:一个人收拾,一个人联系,一个人搬东西,一个人和新东家沟通,做所有的事情都是一个人。

但是,她撑了下来。小雅说,那些经历改变了她,让她在短短的时间里一下子成长起来。

何尝不是呢?经历是我们人生中最大的财富,有时它让我们承受了很多痛苦,但也同样赐予我们希望。

有些路,终究是要一个人走。哪怕前路漫漫布满荆棘,只要勇敢闯过去,你经历的所有艰辛,会有一天都能笑着说出来。

2

二十几岁是人生的一道坎儿。有的人年轻时怕吃苦,碌碌无为一辈子;有的人20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10年后打造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曾听过这么一句话:每一个强大的人,可能都曾咬牙度过一段没人帮忙、没人支持、没人嘘寒问暖的日子。过去了,这就是你的成人礼;过不去,求饶了,这就是你的无底洞。

一位好友曾向我抱怨,她在工作上经常受委屈,做事情常常不被理解,偶尔还会莫名其妙地被同事或朋友孤立,生活中的困难只能一个人扛……“好像越长大越不开心了。”她说。

我告诉她,她正经历的这些,我也曾经历过。我上学的时候,每个阶段都会给自己定一个目标,然后为之努力,但却常常会因为自己的这份“小追求”而被别人孤立。室友玩游戏、逛街、睡懒觉……而早起看书的我,就成了被整个寝室讨厌的人。

她们在别人面前把我诋毁得一无是处。没人理解,没人支持,更没有人同行。当时,不知道是哪来的一股力量,催使着我一个人活成了一支队伍。

后来我发现,很多有所成就的人都有过独自跋涉的经历,背后有质疑和嘲笑,可那又算得了什么?我们,始终是在为自己默默地努力着。

3

一个人,只有学会了独立思考,学会了独自解决问题,才能扛起生活的责任和担当。

有的人,忍受不了孤独,害怕别人的眼光;有的人,朝着目标坚定前行,不在乎旁人的议论。往往,后者都拥有了更好的生活。回头再看,曾经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了人海中。

人生那么长,我们都要有胆量为自己选择一次。

看过一则漫画:两条大道,左边的平坦宽广,一群人选择了这条路,有说有笑地走在了一起;而右边的崎岖不平,只有一个人站出来选择了这条难走的路。

那群人笑话他是傻子,可他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将这条路改造得比任何路都要好。几年后,路修好了,整条路都是他的。

生活,有时候是会觉得有点难;有些路,我们终究要学会一个人去走。挺过去,再回头看曾经经历的这些艰辛,其实也不过如此。这些经历,让我们变得坚强且勇敢,能更有自信地去面对未来的生活。

倘若此刻你也正在经历一个人的奋斗,请相信,未来可期……

来源:怀左同学(id:hztongxue)

4、世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

世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

文/张洁

1991年7月底,妈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衰老了,身体也分崩离析地说垮就垮了,连个渐进的过程也没有。自1987年她得黄疸性肝炎以后,我每半年带她做一次b超,医生每次都说她什么病也没有,一定能够活到100岁。我这样盲目地乐观,还可能是因为妈太自强,太不需要我的关照,什么事都自己做。就在她去世前的五六个月,还给我熬中药呢……而妈可能早有预感。

1991年7月初,我到哈尔滨大庆采油七厂采访,她比我哪一次外出都更想念我。可是我给她打长途电话,问她各方面的情况如何的时候,她都是说:“没事,挺好的。”我在哈尔滨待了不过十几天,一到家里就发现她颤颤巍巍地塌了腰,走起路来磕磕绊绊,举步维艰,妈也到了人生的最后阶段?可是她不肯对我说实话,她怕我受不了这个打击——一直是互相搀扶才能挣扎过来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组成的这个队列,即将剩下我一个人了……

其实妈是很刚强的人,或者不如说她本不刚强,可是不刚强又怎么办,也只好刚强起来。

妈自小丧母,只能将奶奶的爱当做母爱的代偿。可是就连这种代偿性的母爱,她也没能得到多少。妈的妈是后妈。由于没有真实意义上的父亲,自然也就没有了真实意义上的奶奶。

妈是个好强的女人,可是她这辈子没有、也没法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她一生下来,就给扔进了为吃饱穿暖而挣扎的深坑,又寄养在穷而且恶的亲戚家,饭都不给吃饱,还想念什么大书?就指望着出嫁这个改变境遇的机会,可是恰好是应了“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的俗语。最底层的妇女还有她男人在前头挡着呢,谁给妈挡着!

母亲说我是在北京出生的,我出生在隆福寺后面的一条胡同里。我从幼年起,就跟着妈住在外地她任教的小学单身宿舍。在食堂开伙,连正经的炉灶都没有一套。馋急了眼,妈就用搪瓷缸子做点荤腥给我解馋。一到年节,看着万家灯火,就会备感那许多盏灯火里没有一盏属于我们的凄凉。

我应该叫做父亲、而又不尽一点父亲的责任的那个人,一家伙把我和母亲丢下,一个大子儿不给的年月,我们全是靠稀粥度过的。妈活下来了,我也长大了,长得比妈还高。这是因为我到底有个亲妈的缘故。有一口粥她就给了我,有两口粥还是我的,除非有三口粥,才有一口是她的。虽然是喝粥,但妈总能让我喝饱肚子。

母亲年轻的时候很爱唱歌,会唱很多电影上的流行歌曲,不知怎么,常常涌上心头的是这句歌词,“梦魂无所依,空有泪满襟”……

见过我们三代人的朋友都说,妈是我们三代人中间最漂亮的一个。所以我和我女儿唐棣老是埋怨妈:“瞧您嫁了那么一个人,把我们都拐带丑了。”

妈听了不但不气,还显出受用的样子。妈的漂亮是经得住考验的。一般人上了年纪就没法看了,可妈即使到了80岁的高龄,眉还是眉,眼还是眼。现在,她的一张照片就在我的电脑旁边放着,我侧过头去,凝视着她。她对我仰着头,信赖、期待、有赖我呵护地望着我,也就是这样地把她的后半辈子交给了我……一想到妈那么漂亮的一个人,大手术后没等头发长出来就光着脑袋去了,我就为她委屈得掉泪。我想她直到去世也不照镜子,可能是想为自己保持一个完美的自己吧。

回想我这辈子跟妈吵的架,基本有两大类:一是不听她的话,净跟她不满意的男人恋爱、结婚;再就是我让她吃好,她老舍不得吃。

其实妈并不想包办、干涉我的婚姻,只是她对我要嫁的男人要求太高。凡是我为之受累、受苦、受罪、要我生气、要我无穷无尽服侍的男人,哪怕他是天字第一号的男人,也算不得好男人。可是,不让女人为之受累、受苦、受罪、生气、服侍的男人,上哪儿找去?

过去妈是很爱“参政”的,并把她的“参政”叫做“提醒”。从我的写作到结交的人到往来的应酬,更不要说是恋爱结婚……有些意见我从未认真听过,有些意见干脆不听,为此我们常常发生摩擦。其实妈的“参政”和一般人的好事大不相同,她是怕我处事不慎、招灾惹祸、吃亏上当。说到底,妈的“参政”是对我的守护。她老是不放心,总觉得我的头上悬着一把利剑,那把剑随时都会掉下来扎在我的头上。她得时时守护着我,按妈的说法,也就是“提醒”着我。

“提醒”一次、两次还行,时时“提醒”,我就烦了。一烦,就会和她戗戗起来。虽然我们常常争吵,可我知道妈是为了我好……

既然我已身为他人之妇,就得谋为妇之政。晚上过先生那边去给他做晚饭,一早再从先生那边过到母亲这边来,所谓的陪伴母亲、服侍母亲,给母亲做一顿中午饭,外带在电脑上打字挣钱养家。所以妈老是希望天气晴好,免得我这样窜来窜去地被风吹着、被雨淋着、被太阳晒着……提醒我及时地加减衣服。

在我准备午饭的时候,就把妈叫到紧连着厨房的小厅里,为的是趁着我做午饭不能写文章的时候,和妈多待一会儿、多说几句话。她怕影响我的写作,总是克制着想要守着我待一会儿的愿望。就连给陪伴她度过许多寂寞时日的猫煮猫食,也要歉歉地、理亏似的打个招呼。(感恩  )但是任谁,浪费起我的时间、精力、心血,都慷慨得很。

她对我的已然算不了什么先进科学的电脑,始终怀着一丝敬畏。有那么两次,就在7月或8月,她扶着我工作间的门框,远远地站在我和电脑的后面,说:“我都不敢往前靠,生怕弄坏了它。”

我把她拉到电脑跟前,让她看我如何在电脑上操作。我不知她是否真的看到了电脑上的字,但我却听见她说“真好啊”。她这时的视力几乎等于零了。

其实妈对疾病还是相当恐惧的。记得有一年她得了食道炎,她总以为得的是食道癌。在等待进一步检查确诊的时候,每天晚上等大家睡下后,就悄悄地坐起来拿块馒头一口口地嚼咽,以试验她的食道是否已经堵塞。她永远都不知道,我是如何用棉被捂着自己的呜咽,看她坐在黑暗中一口一口吞咽馒头的。

她对疾病的恐惧不是因为贪生怕死,更不是留恋人间的荣华富贵。她只是不放心把我一个人丢下,她是为了我才分外爱惜生命、恐惧疾病的呀……

平时从没有拿出过这么多时间陪妈,只有在妈病成这个样子的时候,才想到好好守着她,等到她无时不在盼望的、可以和我日夜厮守的时候来了,她却抑制不住地昏睡。

不但昏睡,对身边的事物有时也不大清楚了。老是把医院说成学校,把大夫说成老师。只有对我们的爱,是永远清醒着的。

大夫打算再给她做一次核磁共振的时候,她掉泪了,说:“又要为我花钱了。”再一次掉泪,是因为听说我向机关借了一万元钱付医院的押金,她说:“为了给我治病,你都倾家荡产了。”

这可以说是妈一生中的最后两次泪,从此,到她清清明明地知道,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几日可以盘桓,并且不动声色地独自怀揣着这个惨痛的隐秘,走完她最后的人生时,再也没有流过泪。

妈在患脑萎缩又做了脑垂体瘤手术后,居然像一匹趴槽的老马,又挣扎着站起来了。一站起来就想和我一起在只属于我和她两个人的人生跑道上迅跑……那天,她让我从后面托着她的胳肢窝,练习了几次从凳子上起立坐下的动作。我真是只用了一点点劲,她就站起来了。她练了还要再练,我怕她累,说:“明天再练吧。”

可是妈没有明天了。要是我知道妈已经没有明天,我何必不让她再多练几下、让她多高兴一会儿呢……

人人都说我是个孝女,我不需要人们说我好,我要的是妈活着。给妈换内衣的时候,我发现她的两个膝头微微地磨掉了皮,看得出妈在最后的时刻,曾想挣扎着站起来,而且是拼死拼活的挣扎。

妈入院时穿的这套衣服,我收了起来。将来,不管由谁来给我装殓,千万给我穿上。还有一件蓝色海军呢的长大衣,和一条纯毛的苏式彩条围巾,是1958年我还在念大学的时候,当小学教员的妈给我买的。以我们家当时的经济情况而言,这笔开销可谓惊天动地的壮举。我猜想妈之所以给我置办这套行头,可能觉得我已到了谈情说爱的年龄,老穿补丁衣服会男朋友怎么行……

我曾到西直门火车站办理妈去世后的一应手续,妈退休后一直在那里领取每月的退休养老金。从三十几块,领到一百五六十块。十多年前,当她还没有这么多退休金,而我的月收入也只有56块钱的时候,以她70岁的高龄,夏天推个小车在大太阳底下卖冰棍,冬天到小卖部卖杂货,赚点小钱以贴补我无力维持的家用。那时候卖冰棍不像现在这样赚钱,一个月干下来,赚多赚少只能拿二十多块钱,叫做补齐差额,即卖冰棍或卖杂货的收入,加上退休工资不得超过退休时的工资额。记得我将第一笔稿费178块钱放在她的手里,对她说“妈,咱们有钱了,您再别去卖冰棍了”的时候,她瘪着嘴无声地哭了……

妈去世前这一两年老对唐棣或我说:“我也没有给你们留下什么钱,什么遗产……”每每说到这里,就会哽咽地说不下去。

我对她说:“您把我们拉扯大,不就是最好的遗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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