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父母跋山涉水来看我
父母跋山涉水来看我
文/唤醒沉睡的猪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斜斜的照进了窗台,我挽着女儿的手,凭窗眺望,望着父母远去的背影,突然有种莫名的依恋和不舍。
说来惭愧,休了九天的长假,原本是我要回老家去看望父母的,但是因为一个人照顾小孩的原因,加上带着年幼女儿驾车不便,回家便也没有成行。父母听说了我的情况,主动提出要来这座小城看望我。于是,在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经过了摩托车、中巴车、快巴和私家车四种不同车辆的换乘,父母终于跋山涉水抵达了我工作的地方。
来之前,他们特意打电话问我,要不要从山里带些土鸡、萝卜干、山芋等土货给我,被我一口回绝了。不是我不想吃父母为我精心准备的各种美食,而是心疼父母长途跋涉路途艰辛。好在父母不是那种特别拧的人,最后还是依了我的劝阻。
初来乍到,父母最不适应的不是饮食或是城乡生活的差异,而是这里极其炎热的气候。要知道,在我们老家,一年四季晚上都是要盖棉被睡觉的,而到了这里,每天开着空调都难以入睡。这样的天气让父母有点转不过弯来,可因为是女儿工作的地方,父母便也爱屋及乌,每到一处,除了说这天气实在太热,其余都很是点头称赞。印象最深刻的是,父亲不管是走在街道上、走在公园里还是在小区里散步,都说这个小城环境卫生真是不错,哪里都干干净净,不像我见过的其他地方,“脏乱差”还是比较明显的。听到父亲的对这座小城的夸赞,突然觉得自己从事着这份与城市美丽相关的工作,竟也有种前所未有的自豪感和成就感。
其实父母并不知道我具体做什么工作,他们只是知道我是一个从来都不用他们担心的孩子。从读小学到现在,不管是一个人走夜路、一个人砍柴挑水、一个人上学放学,还是一个人独自在外面闯荡,我都从来不向父母吐苦水,而是习惯了报喜不报忧。所以,在父母的心目中,我就是那一个个性独立又自律要强的孩子,不管我做什么,他们都会无条件的支持我,相信我。就像两年前我来到这座小城一样,很多人都觉得诧异和不可置信,可是,父母依然还是笃定的觉得女儿的选择错不了。他们的这种支持和信任,不仅仅是一次两次,而是伴随着我的整个成长历程。虽然每一次的转折,他们并不知道为什么我要离开或者要留下,但是,他们总是相信我每一次的选择定有我自己的考虑和权衡。正是这种宽松开明却又无言的爱,给了我快乐自由的成长空间,给了我一次次独自面对生活的勇气,让我早早就学会了自己独立飞翔。
然而,随着年岁渐长,父母竟越来越像个孩子了。以前,他们自己对很多事情都是能够当机立断的做决定,对我也是特别放心那种,如今竟变得特别没有主见,也总是劳力唠叨生怕我这也不注意那也不舒适了。有时候,家里丁点大的事情,原本可以他们说了算的,现在竟然都要打电话向我问一问;而有时候,一些家长里短的小事情,他们也可以和我唠上好长好长一段时间;更重要的是,在某些事情上,父母开始变得喋喋不休,比如弟弟的终身大事,比如我的生二胎问题等等,这些几乎已经成为了父母嘴边最常唠叨的事情。
大概这是父母在一点点老去的征兆吧。每一次见到他们,心中都有种莫名的酸楚。这次见到父母也不例外。父亲以前还可以很容易的拿着手机发短信拨号打电话,现在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了,竟然发个短信看个新闻都要特别靠近手机才能看得清,有时候还得让我们帮忙回复别人的短信。而母亲,曾经是村里绣花能手,绣枕头、绣围巾、绣花布鞋等样样在行,如今已是两鬓斑白,手脚不便,连穿针引线都已经难以独立完成。这日渐衰退的视力,这如霜般白的鬓发,无不在告诉我们,他们老了,真的老了。
来我这里的第三天,我特意带他们去了一趟海边游玩,那是父母第一次近距离看海。为了让他们不遗漏海边那些不容错过的风景,我们行程尽量安排得比较紧凑,观景的地方也尽量多一些。我们先是去了海洋之窗,看看海底世界。父母看到那地方一张门票一百多块钱,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算四个人的门票钱,不停的说门票太贵要么这个景点就不看了,也没多大意思。可真正进去了,却拼命的拍照留念,觉得好玩又好奇。看完海洋之窗,我们又是去了海滩,因为心疼父母走那么多路累了,我建议要租个沙滩伞,方便他们休息,又买了一些椰子解渴,不料父母均一一反对,他们觉得这些东西可有可无,何必浪费钱去消费。其实他们是觉得那些东西都太贵了,根本没必要花钱去购买。所以对于第三站的景点,父母是最满意的,因为那一片海滩没有开发太久,商业气息不是很浓,各种消费没有那么多。
我想这大概就是每一位从物质匮乏的时代走过来的父母最大的共同点吧,对于他们,吃饱穿暖就已经很知足,如果再往上提升,恐怕是觉得自己给儿女们增添负担了。可奇怪的是,给儿孙们添置衣服、购买礼物等等,他们是从不吝啬的,甚至连自己一辈子的私房钱都全部拿出来了。像给小外孙女买衣服,不漂亮的他们都还不满意。最让我觉得诧异的是,得知我们最近在装修新房,父母居然提出等到买家具的时候,要支持我们添置些好点的家具。这一提议直接被我拒绝了,父母竟然显得有点不高兴,还说这些年老是儿女在照顾他们,现在家里不差吃穿、不差钱花了,该花还是要花的。那一刻,我突然发现我贫穷了一辈子的父母,竟然比任何大款都大度,这种大度,出乎我们所有年轻人的意料。
这便是我们的父母,也许他们不懂什么叫璀璨繁华、什么叫车水马龙、什么叫霓虹闪烁,但是,他们对生活和爱的理解和演绎,是最朴实无华的。不管你过得有多好,他们都处处替你操心;不管你赚了多少钱,他们都千方百计替你省吃俭用。而所有的这些,只不过是希望在你人生的每一次转折、每一个拐点,不要像他们那样,因为贫穷而勒紧裤袋,因为贫穷而举步维艰。作为儿女的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这样,不管走了多远,都不能忘了家乡住着父母;不管赚了多少钱,都不能嫌弃父母老和土呢?
有时候,作为子女的我们,总是以工作太忙、应酬太多、生活太累为借口,忽视了对父母的爱,甚至,我们还总是非常理所当然的觉得回报父母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觉得我们可以先赚钱、先结婚生子、先买车买房、先住上了豪宅开上了豪车等等,却不知父母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在老去。他们,等不起儿女们一个个荣归故里,等不起儿女们一个个衣锦还乡,他们,只不过是希望远在他乡的孩子们能够偶尔来一个电话,说一说我们在外生活的情况,聊一聊村里那些一成不变的家长里短,仅此而已。如果我们连这些都做不到,赚再多的钱、过再好的生活、说太好听的豪言壮语,意义又将何在?
不要等到父母腿脚不便才说要带他们去旅行,不要等到父母牙齿掉光才要带他们去享受美食,不要等到父母老态龙钟才惊觉自己遗忘了陪伴,孝敬父母,有时候只是一个电话、有时候只是一份晚餐、有时候只是一件衣裳、有时候,甚至只是一次牵着手走过熙熙攘攘的街。这就是爱,这样的爱,无需太多成本,也无需等待。
我记得我父母准备回去的时候,对我千叮咛万嘱咐,告诉我要记得多打电话回家。那一番话,我听了无数遍,可是再次听起来,还是觉得莫名的伤感和愧疚,也许,他们是无心的提醒,也许,他们只是随便一唠叨,但是却也在刺痛着我的内心。因为,父母开始害怕自己被遗忘,而他们的这些害怕,不是没有缘由的,而是我们都经常不屑于去做的,不是吗?
大概呆了四五天光景,父母便回去了。和父母挥手告别的时候,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正洒满窗台。我独倚窗前,竟莫名感到低落,因为父母走了,家里又恢复了我一个人的冷清。和父母这一离别,竟发现思念便如同这突然被拉长的距离,一点点在不断延伸,它一头牵着我,另一头在牵着父母还有故乡。
2、《跋山涉水去上学》观后感
《跋山涉水去上学》观后感
文/roger
在妈妈的推荐下,我观看了一部叫《跋山涉水去上学》的纪录片。这部纪录片讲述的是一群同龄的小孩上学的艰难路程。
我们都上过学,但没有一条上学路是这样的。在纪录片里,肯尼亚的小孩每天上学必须穿越一大片草原,那里非常危险,经常会有大象、狮子、老虎之类的野生动物出没;尼泊尔的小孩每天必须坐着生锈的铁索穿过一条宽阔的河流,到了河对岸,还得坐顺风车才能到达学校;西伯利亚的奥伊米亚康,是世界上最冷的地方,那里天寒地冻,冬天温度最低达到零下70度,小孩必须穿着六层衣服,走最寒冷的上学路;秘鲁的小孩得自己划船一到两小时,穿过一望无际的湖泊,才能到达学校。
他们是一群有梦想,愿意在艰苦的条件下读书的孩子。他们有的想当医生,有的想当飞行员,还有的想当建筑师。他们说:“我真的很想读书,不怕吃这些苦。”我觉得他们真是太不容易了,每天在上学路上奔波,就已经消耗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想想看我们自己是多么幸福,每天能坐车去上学,或者离学校很近,走几步就到了。如果我们还抱怨上学苦,上学累,那真是太不应该了。所以,我们更应该好好读书。
3、迟子建:朋友们来看雪吧
迟子建:朋友们来看雪吧
先说树脂吧,就是从红松身上流下的油,它在风中会凝固成金黄色。把它们用尖刀从树上刮下来,放进铁皮盒中,然后坐在火炉上去熬。不久,树脂熔化了,松香气也飘了出来,把这铁皮盒放在户外晾一夜,一块树脂就脱落而出。好的树脂没有杂质,水晶般透明,橙色。你们问我嘴里吃着的东西,正是它。它与口香糖一样,不能咽进肚子。当地人称它为“松树油子”。女孩子小时候没有不喜欢嚼它的。她们喜欢嚼出响来,吱喳吱喳的,像鸟叫一样。有虫牙的女孩子嚼出来的响声就格外饱满。
我脚上穿的毡靴是胡达老人送的。是狍皮做成的,又轻便又暖和。说起胡达老人,他是我来乌回镇认识的最有性格的一个人。我被大雪围困在塔城已有三天,是胡达老人赶着马爬犁把我接到乌回镇的。他七十多岁,终日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山羊皮大衣,胸口处老是鼓鼓的,一个酒葫芦就掖在里面。无论他赶着马爬犁、走路抑或到供销社买东西,他总是出其不意地抽出酒葫芦,美美地呷一口,然后痛快地擤一把鼻涕,往棉裤上一蹭。他很矮、瘦,但腰不弯背不驼,牙齿也格外好,所以他走起路来像旋风一样迅捷。我到达乌回镇的当夜,他就醉醺醺地来敲门,首先申明他不是打我的主意来了(笑话,我可是他孙女辈的人!何况他即使真那样想,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接着他吹嘘说与他好过的女人个个都有姿色,牙齿比我好(他称我的灰牙齿为耗子屎),眼睛也比我明亮(他比喻说像盛满了油的灯),手也比我秀气(当时我的手已经冻裂了口)。见他如此信口开河,我便大胆地挪揄他,问他如此五短身材,女人们如何喜欢他?他便笑,半面脸抽搐着,另半面脸则肌肉僵硬(也许是酒精麻痹所致),这种笑给人一种哆哆嗦嗦的感觉,比哭还不如。他说女人们喜欢他的手艺活,他会缝狍皮坎肩,中间加上彩色丝线;会做兔皮帽子;会用桦树皮做摇篮、小船、盐篓、水桶和米盆。还懂得中医,女人们气血不足、月经不调、腰酸背痛的毛病他全能治得。我问是针灸吗?他抿了一口酒说,“是草药,山上的东西到处都是宝贝。”他还告诉我他有四个儿子,三个儿媳(大儿媳刚死),一大群孙儿。他费力掰着指头数了半晌,说是七个孙子六个孙女,总共十三个。不过他最喜欢的是二儿子家七岁的鱼纹。他接着讲鱼纹,说鱼纹与他连心,他有一次在山中倒套子时一匹马被圆木轧伤了腿,他正愁无法下山找人求救。鱼纹在家中正在炕上弹玻璃球,他突然对爸爸说,爷爷的马受伤了,爷爷下不来山了。胡达的二儿子将信将疑赶着另一副马爬犁上了山,一看果然如此。
胡达那天晚上来找我的目的是为了看我那只栗色皮箱。我想起来他接我的时候就对皮箱产生了兴趣。我就把皮箱从炕上搬到火炉旁,嗒嗒按下锁鼻子,将箱子打开。那嗒嗒两声响起的时候,他的薄耳朵也跟着微妙地颤动着。他凑近那个皮箱,先是目不转睛地看,然后便是一样一样地用手拈起里面的东西,放到眼睛下仔细地瞧。照相机、胶水瓶、微型录音机,甚至绣花睡衣都没有逃脱他的手。他看东西的时候表情格外丰富,一会儿惊讶,一会儿扫兴,一会儿又哀怨(看见睡衣的时候),一会儿又是愤怒(他不满意我把布娃娃掖在里面,认为这是要闷死她)。他见过照相机,但对微型录音机却不熟知,我便把扣形耳机塞进他的双耳,放了一段音乐给他。你们一定想不到,他最初听到音乐的时候吓得一跳老高,“哎哟”叫着,酒葫芦也被甩在地上。他说:“这音打哪儿来?”不过他听了一会儿就习惯了,当我帮他摘下耳机,他嘟嘟囔囔地对我说:“这音不好,闹。”
胡达老人看够了我的皮箱,又问我在乌回镇住多久,一个人怕不怕等等。我说要呆到开春后才走,我在城市里也一个人住,没什么害怕的。他便对我说,你要是害怕,我就唤鱼纹来跟你做伴。
他知道我是做画的,而且也见识过画家,所以对我的颜料箱一点兴趣也没有。他说几年前乌回镇来过一个画家,那个男人的手指长得跟女人一样纤细,他专画乌回镇的女人。让女人们给他做摆设(胡达的原话),然后给她们一些报酬。后来有个汉子发现画家画了自己女人的奶和屁股,就联合乌回镇的其他男人把画家揍了一通,将他赶出镇子。他说完后得意地冲我笑着,我连忙说自己对人体不感兴趣,只喜欢画风景。他挺老练地说:“景中就没个人么?”
他走后的第二天早晨,我在门口的雪地上发现了这双毡靴。我不知道是谁悄悄送来的。问邻居大嫂,她一看便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这是胡达老人的手艺。”
你们在信上问乌回镇有多大,这让我怎么描述呢?它与周围的山林河谷没有界限,完完全全就是大自然的一部分,所以它显得很大。说它小,那是因为人家很少,不足百户。尤其是这样的时令,外面零下三十多度,偶尔碰见一个人在路上走,也都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们不在路上讲话,户外没有人语声。有时会传来牲畜的叫声,那叫声也一样是寂寥的。这里的居民过着自给自足的小日子,自己种菜和粮食。冬季的蔬菜基本以土豆、白菜和萝卜为主。它们被储藏在室外的地窖中,三九天气时要在里面生火驱寒。卫生所里只有两个医生,他们兼管打针投药。男患者打针时由男医生,而女患者打针则是女医生。据说以前只有男医生,妇女们生了病都不情愿打针(说是不愿意给男人露屁股)。没办法,乌回镇就从外面请来个女医生。这女医生很文静,单身,所以卫生所里上班时总是三个人(男医生的老婆不放心,也天天陪着来)。乌回镇还有一家商店(年轻人称为供销社,老人们则叫它合作社),冷清得很,两个店员总是面色青黄地打瞌睡。店里所卖的罐头的铁皮盒早已生锈,好像从二次大战的战壕中挖掘出的战利品。这里经常停电,所以蜡烛生意很好。那天我去买蜡烛,顺便买了两包卫生纸,然后抱着它们往店外走。遇见我的人都现出很羞怯的样子,原来卫生纸这种东西被认为是隐秘商品,不能明面拿着。当地的妇女去买它时总是提着个布兜,男顾客在场她们就去看别的商品,买时躲躲闪闪的,真是有趣。
你们问照片左上角那串草编铜钱,它是鱼纹送给我的。他用这东西换走了我的带小镜子的胭脂盒。鱼纹是自动找上门来的。记得是某一个中午,我刚吃完饭,正守着炉子烤瓜子,一个小孩子推门进来了(我像当地人一样不锁门),他就是鱼纹。他穿件蓝布棉猴,两个脸蛋冻得通红,吊着一串清鼻涕。他进了门口被热气给熏了个激灵,然后他开始嗤溜嗤溜地把鼻涕吃到肚子里,这才开口跟我说话。他说: “我能换你的东西吗?”我问:“你是谁?”“鱼纹呀。”他挺骄傲地说着,仿佛我到了乌回镇没听说过他,是大逆不道的。我便笑了。鱼纹像老熟人一样脱掉棉猴,从怀中取出一串草编的铜钱,对我说:“它不能当真的钱用,可是比真的钱好看。是我编的,一共二十一个钱。”我问他想换我的什么东西,他便挺老练地说他得先看看我的货。我便把一些零碎东西拿给他,后来他就对胭脂盒产生了兴趣。鱼纹个头很矮,跟他爷爷一样是薄耳朵,不过眼睛又黑又大。他告诉我他家里养着两头猪,一只羊,九只鸡,这些家禽一到春节前都将被宰了过年,只留下一只打鸣的公鸡。他比他爷爷还善谈。接着他问我在乌回镇过年吗?我说当然。鱼纹就乐了,问我大年三十晚上他要是来给我磕头拜年,我会不会给他压岁钱?我说那是自然了。鱼纹便显得欢欣鼓舞的,他在我的屋子里走来走去,给我讲一些他从老辈人那儿听到的鬼怪故事。黄昏的时候,胡达老人来了,他一进屋就说:“鱼纹,我就知道你上这儿来了,一来了外人你就来换东西。你换了啥?”
鱼纹笑嘻嘻地打开那个胭脂盒。胡达老人嗔怪道:“打小就花心,弄个胭脂饼子做啥?”
后来我从邻居口中得知胡达独居,除了年节之外,平素很少到儿子家去。乌回镇若是来了客人,只要是冬季来,一般都由胡达老人接送。雪爬犁在山中抄着近路走,会省去许多时间。不管什么人物来,胡达最有兴趣的就是看人家带的东西,大约这与他是个手艺人有关。我还得知他少年时学过戏,跟过戏班子。他母亲是个红角,有次在南方的一个水乡小镇唱戏,被当地衙门掌印的人看上,活活地给抢到府上。那人这边强行纳妾,那边差人将胡达的爹悄悄装进麻袋,活活地给扔进河里溺死。从此胡达就失去了双亲,他到处流浪,拉过黄包车,给人修过脚,当过厨师。最后他从南方跑到北方,哪里人少就奔哪里走,结果就在乌回镇安家落户了。胡达最听不得的便是唱戏,所以连带着对一切声音都敏感。
乌回镇的天亮得很迟。八九点钟,太阳才苍白地升起。到处都是积雪,远山近山都是白茫茫的。有时我站在窗前看别人家屋顶的炊烟,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因为那炊烟已与天色融为一体了。我手上的冻疮用冬青水洗过后已经痊愈。只不过因为少见蔬菜水果,我的口腔溃疡,吃刺激性食物时疼痛难忍。镇子里的人对我很友好,腊月家家宰猪时,人们总是请我做客。以前我特别讨厌吃猪下水,到了这里后觉得那东西是这么好吃,喝烧酒吃臭烘烘的猪大肠真是妙不可言。有一次我醉在别人家的炕上,指着人家地上的鞋子叫“船”,而擎着筷子叫“桨”,成为笑柄。至于带来的那些颜料,我真是很难说出口,我全把它们涂到乌回镇人家的炕琴上了。他们让我画荷我就画荷,要多粉我就给多粉,过年时还给他们画门神和财神,所以黄绿红三色已经用尽了。领导要是知道我下来体验生活只是画这些个东西,非要气坏不可。可这里的人喜欢我画荷花小鸟、松树仙鹤,除夕时几乎家家都贴着我画的喜气洋洋的财神爷。他们请我画东西时,总是预备下饭食,回来时又给我带来些吃的。我便想做个画匠也不错,从一个小镇到另一个小镇,只画炕琴和门神。我堕落了是吗?
鱼纹留下的那串草编铜钱被我当成装饰挂在墙上。你们问另外一些模糊的物件是什么,它们是桦皮簸箕(淘米用的)、火钩子、鸟笼子和豆角干。我失眠的毛病到这里不治自愈,每日都睡得又香又实,每天同当地人一样早早就起床了。有时我到江上去看他们捕鱼,更多的时候则是去他们那儿串门,听他们讲老掉牙的故事。这里的星光总是不同寻常的好。有时夜晚跑到屋外,仰头一望,满天的星星真叫灿烂啊。还有晚霞,这里的晚霞总是鸡血一样鲜红,同雪景形成强烈反差。
我告诉你们这里的人是如何过年的吧。他们一进腊月就开始忙年,屠宰家禽、做新衣、蒸干粮、除尘,一直忙到除夕的早上这才罢休。无论男女老少都里里外外换上新衣。老人们挂灯笼,家庭主妇忙着祭祖,小孩子则将兜里装满瓜子糖果到处跑。男孩子放鞭炮,那响声就接二连三地闪现。小女孩则挨家挨户看别人家窗户上的剪纸,看哪种图案更妖娆。我是在邻居大嫂家过的除夕,吃过满盘的饺子后,刚回到家里,门就被撞开了。一股白炽的寒气中“嗵”地跌下一个小人,不住地给我磕头,磕得真响啊,鱼纹来讨压岁钱来了。我给了他五十元钱,鱼纹将钱拿在手中,说是要买几个小礼花留待正月十五拿到他爷爷的院子里放。我便问他爷爷在哪个儿子家过的年。鱼纹一梗脖子笑着说:“还不是跟往年一样?爷爷在每个儿子家的炕沿都沾沾屁股,然后就背着手回他自己住的房子。”
鱼纹说,胡达老人在大儿子家抽了根烟,告诉大儿子早些再找个老婆回家,不要把饭桌老是弄得油腻腻的;然后他去二儿子家,由鱼纹给他磕头。鱼纹每年磕头都会得到礼物,前些年是蝈蝈笼、鼠夹子、兔皮手套、松塔垒成的小屋子等等,今年是一条挂狗用的皮项圈。他在鱼纹家尝了一个饺子,嫌那馅不够咸。他去三儿子家吃了块糖,责备他家的灯笼没糊好,把糨子弄到明面上了,一块一块的白点跟长了癣似的;他最后到小儿子家,剥了一个花生吃,紧着鼻子说他家的酸菜缸没伺候好,有股馊味,然后皱皱眉一拍屁股就走了。
“你爷爷年年都这么过年?”我问。
“年年是这样。”鱼纹说,“他就喜欢我,每年正月十五我都去给他放花。”
正月十五的那天早晨,我还躺在炕上借着炉火的余温续懒觉,邻居大嫂忽然慌慌张张地进来告诉我,说是胡达老人没了。我不知道“没了”就是当地人对“死亡” 的隐讳说法,以为胡达老人失踪了。邻居大嫂说,鱼纹一大清早起来正在摆弄礼花,忽然从炕沿栽倒在地。他的头被磕了一个包,这时他忽然说他看见爷爷快死了,爷爷正在召唤他,他就撒腿往爷爷那儿跑。胡达老人果然躺在炕上,长一声短一声地喘气。见到鱼纹来,眼睛里漫出泪水,说了个“戏”字就咽气了。
“戏?”我问。
“戏。”邻居大嫂说。
我在胡达老人的家里见到了鱼纹。他通身披孝,也许因为泪水的浸润,眼睛更显明亮。他见了我,现出一种大人才有的凄凉表情。正月十五的夜里有许多人为胡达守灵,长明灯在寒风中瑟瑟抖动。鱼纹点燃了那几簇礼花。他每放一个都要说话:
“爷爷,快看,这个花像菊花!”
“爷爷,这花跟冰凌花一样白!”
“爷爷,这个花像是在泼水!”
仿佛胡达老人真的用另外的眼睛看到了似的。我问鱼纹,胡达老人死时果真说出个“戏”字么?鱼纹点点头。我想如果不是“戏”,便是“嘻”字了。对于生命的结束来讲,“戏”和“嘻”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胡达老人的死,使乌回镇失去了一个有光彩的人物。我几乎天天都穿着他送我的狍皮靴,用温暖的心境来怀念他。他的手艺真是好,所有的针码都压在靴帮里了,靴口轧着一圈缜密的花边。葬礼过后,雪一场比一场大,人们几乎足不出户在家 “猫冬”,只有鱼纹常常到我这里来。他通常是雪住后的早晨来,他带着一条黄狗,狗脖颈处的项圈是胡达老人最后的手艺。鱼纹跟着我学画财神和门神,他每次都带来一张白纸。我教了他一周后,他就能画个大概了。不过他总是喜欢把财神爷的胡子画得又长又飘,就像云彩一样。有时他也帮我烧水沏茶,还帮我抹炕上的灰,他勤快得很。我常常想,要是我能生一个鱼纹这样的孩子有多好。可我知道在城市里是不可能孕育出这样的孩子的。而我在乌回镇又不知不觉丧失了一次可能诞生灵性儿童的机会。
这话还得从你们收到的这张照片谈起。你们真细心,发现它的邮戳不是乌回镇的,而是出自与你们同一座城市的邮局。的确是这样,这帧一次成相的照片是我拜托一个朋友路过我们城市时寄给你们的。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是胡达老人葬礼后的第一个星期日。那天有风,冷极了,镇子里的人传说有几个拍电影的人来了。我走出屋子,发现临江的高岗上果然有一群游动的人影。他们在拍歪歪斜斜的栅栏、木刻楞小屋以及雪爬犁和狗。我便抄着袖子凑过去看热闹。他们共有六个人,是一家海外发行制片公司拍风光片的。其中有一个穿黑色皮衣的人引起了我的兴趣。他个子不高,面目酷似我已故的父亲(红脸膛,很大的眼睛,浓眉),他说话语速极快,在工作间隙不时与他的合作者打趣。他显然也注意到了我,问道:“外地人吧?”我点点头。“写字的?”他略带鄙夷地问我,大约以为我是作家或者记者。“画画的。”我说。“哦,差不多都一样,都得用笔。”他挪揄地说,“在城里呆腻歪了,下乡揩贫下中农的油来了?”
他那无所顾忌的样子,仿佛与我相识已久。傍晚的时候,风住了,可灰云却压满了天空,气压低得很。我正在灶房中淘米,回忆着父亲生前的某些生活片断,他突然笑嘻嘻地像老朋友一样推门进来了。
“有我的饭么?”他问。
我呆立着。
“反正你也得吃饭,多做出一口就行。”他放下背囊,“而且我也会做饭。”
我便毫不客气地把围裙扔给他。我们用牛肉煮土豆,用粉丝炒酸菜,他边做菜边唱歌(这也与我父亲一样),然后我们一起吃饭。他吃饭的样子很贪婪,连菜底的汤计都不漏掉,吱吱地倾着盘子吸个溜干净。饭后,我们坐在炉火旁谈天(说些什么已经忘记了),只记得他那张少年般的脸庞,他快捷的语调以及把茶水喝得很响的样子。后来我建议他为我拍一张照片(因为我注意到他背囊中有一次成相的相机,而我又迫切想看看那个夜晚的我)。他打趣道:“吃你一顿饭,总要付出些代价。”于是我就穿着毡靴,嘴里嚼着树脂,悠闲地坐在房屋一角。当照片坠落下来后,我发现那颜色和背景都出人意料的好,就想把它寄给你们。为了使你们早些见到乌回镇的我,我让他把信连同照片带走,因为他第二天一大早要离开乌回镇,他中途转机时路过我们的城市。
接着说那天晚上的事情。我记得天落雪了,这是从窗棂微妙的嚓嚓声感觉出来的。
我们把浓茶喝淡了,所有的话语已经化为炉中灰烬的时候,他忽然温存地说: “今晚让我留下,好吗?”
我摇摇头,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他便站起来穿上大衣,笑笑说: “文化女人。”然后用手抚了一下我的头发。
我看着他,有点恋恋不舍,然而依然望着他在走向门口。我突然说:“你真像我父亲。”
“他一定是死去了。”他说。
我点点头。
他又说:“放心,路过你的城市时,我不会忘了发这封信。”
“谢谢。”这两个字彻底()把他赶出门外。
那一夜我不断被恶梦扰醒。早晨起来时望着窗外飞扬的大雪,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我忍不住伤感地落泪了。我就如此轻易地让一个美好的夜晚付之东流。我知道他们已经离开乌回镇,那样的夜晚永远不会再来了。想起他站在灶房一边做饭一边唱歌的情景,我的泪水就汹涌无边了。后来鱼纹拿着两颗奶糖跑来看我,他说他在家里就听见我的哭声了,他说人吃了糖后就没有眼泪了。我把鱼纹抱在怀里,吻他那双神灯般的眼睛。
你们肯定要嘲笑我的多愁善感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想念你们。我真希望你们能来乌回镇看看,虽然见不到胡达老人了,但他的坟还在,鱼纹也许会画门神和财神给你们看。当然,如果这些人物都意外错过的话,雪是绝对不会拒绝你们的。因为漫长的冬天还未结束,雪三天两头就来一场,你们来看雪吧。只是如果你们也被雪意外围在塔城,胡达老人再也不能赶着雪爬犁接你们去了。
给你们的回信就此打住吧。黎明了,我得吃点东西了。今天的早餐是烤土豆,昨夜就把土豆埋进炉火的灰烬中,现在它们早已被炯熟了,温热气犹在,极其可口,是乌回镇人都喜欢吃的一种“点心”。吃过土豆,我得去供销社买蜡烛了,因为来时买的几包已经用光了。还有,因为给你们写信,一个夜晚就这样以“不眠”而结束了,从供销社回来我得补上一个长觉。睡醒后,去一个叫郑顺才的人家,他女儿近日结婚,嫌那台作为嫁妆的缝纫机不喜气,让我去画一对鸳鸯。
4、跋山涉水造句
跋山涉水造句
1、一个跋山涉水也不一定能见到一眼的人。
2、他们每人都想知道此人为何远道跋山涉水来见他们。是不是他在拼命地搞推销宣传?
2、他十分生气不解,又跋山涉水来到幸福使者面前,抱怨使者骗他,幸福使者笑而不答,只让他到另一青年那里看看。
3、老师的精神在我的体内激荡,老师的胸怀如大海般的宽广,汇聚跋山涉水的江河水。
3、两千年前,勇敢的玻里尼西亚祖先跋山涉水寻找到新的国度——南太平洋的大溪地岛屿。
4、没有互联网,公民参与,需要跋山涉水。
4、为了他们的伟大领袖,他们跋山涉水,不顾疲劳,面临各种艰难险阻而毫无惧色。
5、但我知道,我正跋山涉水,为了朋友的相逢。
6、他曾和他母亲两人在寒冬腊月花了三个月步行跋山涉水苦苦寻找父亲,他父亲那时被流放了。
7、多少年,中华健儿跋山涉水、远渡重洋,苦苦追索奥林匹克理想。
8、在高寒缺氧、风云莫测的土地上,他们负重攀登、跋山涉水、饮雪卧冰。
9、话说唐三藏师徒四人一路跋山涉水,斩妖除魔,一路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快赶到了天竺。
9、看,秋的使者跋山涉水走来,只见她挥一挥衣袖,微风拂过。
10、被流放的人跋山涉水来到这里,面对着茫茫大海,他们发出了“到了天之涯,海之角”的感叹。
11、你说你服务于崇高的目的,但是就我所知,你的唯一目的——正是我为此跋山涉水,四处奔波的原因。
12、他们跋山涉水,步行二百余公里,来到了一个青山环抱的小村庄。
13、他说,他在一小队随从的陪伴下,跋山涉水,经历重重困难才穿越边境回到首都。
14、同样的青春,同样的年龄,有人跋山涉水,为改变祖国一穷二白的面貌而感到莫大的幸福。
15、从现在开始,无论你们经历了多大的困难、跋山涉水地找到我要求采访,你们也都会空手而归的。
16、我们只能猜测你,也只能在跋山涉水后一睹你的芳容,你不需要任何的装扮,在你的头顶,那洞天瀑布的身影就是你最好的装饰。
17、唐僧师徒一路跋山涉水,百折不饶,终于取得真经。
18、摄影家必须能吃苦耐劳,忍受住严寒酷暑的折磨,背着沉重的摄影包,跋山涉水、风餐露宿、披星戴月。()
19、左山一行昼行夜宿,跋山涉水,吃了不少苦头。
20、远征军跋山涉水,终于取得了重大胜利。
21、字的颜色,中部和游正说明颜色,中心,跋山涉水,在美式英语。
22、一群灿烂的文字跋山涉水,穿透坚硬的黑板,走过残喘的桌椅,破旧的教室,大面积攻占贫瘠与愚昧的堡垒。
23、我看到寻求幸福的道路百转千回荆棘密布,我更看到人们披荆斩棘跋山涉水一往无前的勇敢!
24、爱情是战争的借口,电影的噱头,诗歌的主题,跋山涉水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