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张炎:高阳台·西湖春感
《高阳台·西湖春感》
张炎
接叶巢莺,
平波卷絮,
断桥斜日归船。
能几番游?
看花又是明年。
东风且伴蔷薇住,
到蔷薇春已堪怜。
更凄然,
万绿西泠,
一抹荒烟。
当年燕子如何处?
但苔深韦曲,
草暗斜川。
见说新愁,
如今也到鸥边。
无心再续笙歌梦,
掩重门浅醉闲眠。
莫开帘,
怕见飞花,
怕听啼鹃。
赏析:
亡国之音哀以思,本词即是一首眷念故国的哀歌,借西湖感春抒发自己的亡国哀痛。本词为南宋亡国后词人重游西湖感怀而作。上片起拍写实景,景密意淡。“巢莺”、“卷絮”、“斜日”,平缓写景,已暗藏日暮春晚气氛。下文发问,虽语意陡转,亦顺理成章。今年花事已晚,故呼唤东风伴随蔷薇稍住。但蔷薇花开,春事将尽,故曰“可怜”。末写西泠繁华景点,已满目荒凉。“一抹”,笔墨如画。下片承上片意脉,以问句振起词气。梁燕改投门户,繁华地、人文景,一派凄冷。白鸥也愁,人何以堪,翻进一层,转写自我心绪。飞花、啼鹃,发人哀思,着两“怕”字,写尽江山易主、人事全非,目不忍睹、耳不忍闻之痛。陈廷焯赞此词“凄凉幽怨,郁之至,厚之至(《白雨斋词话》),是很恰当的。全章清虚骚雅,融情入景,赋物以情,情挚辞婉,结构严谨,灵动流转,极凄怆缠绵之致。
2、张炎:八声甘州
《八声甘州》
张炎
辛卯岁,
沈尧道同余北归,
各处杭、越。
逾岁,
尧道来问寂寞,
语笑数日,
又复别去,
赋此曲,
并寄赵学舟。
记玉关踏雪事清游,
寒气脆貂裘。
傍枯林古道,
长河饮马,
此意悠悠。
短梦依然江表,
老泪洒西州。
一字无题处,
落叶都愁。
载取白云归去,
问谁留楚佩,
弄影中洲?
折芦花赠远,
零落一身秋。
向寻常野桥流水,
待招来不是旧沙鸥。
空怀感,
有斜阳处,
却怕登楼。
赏析:
本词为追念北游,寄怀老友之作。全篇一气旋转,哀绪纷来,声调激越,情感却又缠绵悱恻。词写北游归来的失意惆怅,和独处别友的离愁,反映遗民对故国沦丧的隐痛。篇首为我们展开了一幅苍苍茫茫的北地长卷,正冰封雪飘之时,两位老友却冒雪出游,饮马长河。由“记”字领起五句,追忆北行情景和心态。踏雪冒寒,匹马劳顿,严寒冻裂貂裘,心神恍惚不定。见出北行心怀惴惴,迫不得已。“短梦”四句,转为归来情怀的陈述。燕都写经,俨然噩梦一场,身归江南,泪洒故土。欲倾苦恨,触目牢愁,无从下笔。足见遗民失国,北去南来,俱无佳致。下片写独处念旧怀友之情。友人来访,又复归卧白云。“问谁”二句,化用《九歌》捐玦、遗佩掌故,写惜别情。“折芦”点化“折梅寄远”故实,寓留别意。一就行者言,一就居者说。向野桥招沙鸥,喻知己难得,反衬一笔,愈见故交情深。末以“怕登楼”收结,无限失国隐恨、思乡怀友之情,曲折宣出,最耐体味。本词将挚友聚散之情与家国兴亡之痛一并打入,词情起落有致,令人悲慨不尽。
3、张炎:渡江云
《渡江云》
张炎
久客山阴,
一再逢春,
回忆西杭,
渺然愁思。
山空天入海,
倚楼望极,
风急暮潮初。
一帘鸠外雨,
几处闲田,
隔水动春锄。
新烟禁柳,
想如今绿到西湖。
犹记得当年深隐,
门掩两三株。
愁余,
荒洲古溆,
断梗疏萍,
更漂流何处?
空自觉围羞带减,
影怯烟孤。
长疑即见桃花面,
甚近来翻致无书。
书纵远,
如何梦也都无。
赏析:
此词为客居绍兴,怀思故都杭州之作,写于南宋覆亡之后。上片触景伤情。“山空”三句以辽阔、宏壮的笔势,描绘出词人倚楼遥望,远山随着空阔的长天没入大海,海天空阔渺远,暮色风急潮涌的壮观景象。下片以“愁余”总上挽下,层层展衍其故国沦亡后孤旅漂泊之愁。“荒洲”三句描述其远离杭州后,犹如断折的枝梗,离散的浮萍,漂泊于沙洲水湾,词人借梗萍隐喻自己亡国浪迹的命运和处境,感叹茫然无所归宿。“空自”二句由托物转为写己,却不直说,借围带、影灯侧衬曲致,写自己深感故国沦丧之痛而形容憔悴,腰围瘦损,以“影怯灯孤”映衬出词人自觉悲凉,怯惧而无人关情的空虚和孤寂。“长疑”四句从作者所爱西湖佳人抒写离愁,从“即见”、“无书”等语可知词人与她双方书信往返,情笃意深,以“长疑”之否定语意表达肯定性推测,自以为即见其桃花美艳之面容,“翻致”二字顿折生变,不见书信,会面落空。“书纵远”倾诉词人内心活动:纵然路远无书,如何梦魂都不见?因是痴人痴想,却是词人渴盼知心伴侣的真情流露。借“桃花面”渺远和无书、无梦的空虚,写出双方沦落的悲楚。
4、心灵的阳台
心灵的阳台
我喜欢住平房。
满地阳光的感觉,让我觉得多年清贫的自己突然之间变得非常富有。
由于频繁搬家,合适的平房并不是那么容易遇到,有时候我不得不委屈自己,在拥挤的楼房里安身。
即使取此下策,我也不会过份委屈自己。
房子可以小一些,即使只够摆一张床我也可以适应,只是我需要阳台,而且是一个大一点的阳台。
由于我的这一怪僻,矛盾就随之而来,价格合适的房子往往面积较小,而我的东西非常多,放在屋子里,就显得有些拥挤,有时甚至达到物满为患的程度。
遇到这种情况,别人可能会打阳台的主意,把那些多余的杂物堆放在阳台上,以节约已经十分紧张的居住空间。
我却不。
从天性上讲,我喜欢宽敞的空间,当居住空间没有那么大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尽可能简化自己的生活,我是宁愿扔掉杂物,也不愿意让它挤占阳台。
人类把旷野分割成宅院,院子就是微缩的旷野;人类从宅院搬进楼房,阳台就是微缩的院子。
阳台是人最后的一片自由的空间。
如果把阳台也占了,人将无法自由呼吸。
身体需要阳台,心灵也需要阳台。
而宁静,就是我心灵的阳台。
我需要紧张的工作,也需要宁静的休息;我需要激烈的竞争,也需要安详的和平;我需要“有用”的物质,也需要“无用”的阳光;我需要可敬的知识,也需要可爱的无知。
谁又能说前者就一定比后者更重要呢? 我的心灵就像我的房子,空间不可能是无限的,无法放置太多的杂物。
把这些无处堆放的杂物挪到阳台上,虽然可以腾出一个相对大的居住空间,然而也会挡住我的阳光,挡住我的空气。
而整天生活在一个光线昏暗、空气污浊的小屋里,我的心情会阴郁,我的生命会窒息。
生命是一门时()间艺术,更是一门空间艺术,如果不能拥有旷野那样大的自由空间,至少给我一个足够大的阳台。
那些荣辱、得失、悲喜,虽然也是现实生活必不可少的成份,然而假如太多,也会挤占我心灵的空间,甚至威胁到我心灵的阳台,我不得不把它们扔掉。
当我纠缠于那些无谓的烦恼,而我的吝啬还试图把它保留下来的时候,总是会有一个声音,从灵魂深处向我提醒:心灵的阳台上,不能堆放杂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