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夕阳楼_罗兰:在夕阳里

1、李商隐:夕阳楼

《夕阳楼》

作者:李商隐

原文:

花明柳暗绕天愁,上尽重城更上楼。

欲问孤鸿向何处?不知身世自悠悠。

翻译:

人的一生总是非常多的波折,

花明柳暗之事让人兴起无限愁绪,

就像尽力登上很高的城楼才发现更高的楼还在前方。

仰望天空,万里寂寥,

只有一只孤雁在夕阳余光的映照下孑然飞去,

但到了这个时候,

忽然才顿悟自己的身世原来也和这秋日的孤雁一样孑然无助。

注释:

1、荥阳:在河南省郑州市荥阳一带。

2、是:指夕阳楼。

3、所知:所熟悉的人。萧侍郎,名澣。《旧唐书·文宗纪》:“大和七年(833)三月,以给事中萧澣为郑州刺史,入为刑部侍郎。九年六月,贬遂州司马。”《地理志》:“遂州遂宁郡,属剑南东道。”萧澣贬遂州司马,不久病逝,商隐作有《哭遂州萧侍郎二十四韵》。

赏析:

此诗大约作于大和九年(835)秋。据自注可知,萧正在遂州。夕阳楼是萧在郑州做刺史时所建。商隐昔曾投靠萧澣,有知遇之谊,故称“所知”。商隐此时当在荥阳,闻知交远谪,而独上夕阳楼,抚今追昔,乃有孤鸿零落,前程未卜之叹。故虽有花明柳暗之景,却无秋高气爽之情,唯觉愁情绕天。诗以孤鸿喻人,然所喻何人?前人解说不同。或云自喻,或云喻萧。胡世焱曰:“身世方自悠悠,而问孤鸿所向,不几于悲乎?'自'字宜玩味,我自如此,何问鸿为?感慨深矣。”纪昀曰:“借孤鸿对写,映出自己,吞吐有致,但不免有做作态,觉不十分深厚耳。”刘、余《集解》云:“三四巧于言情,不直言己之身世如悠悠孤鸿,而谓方将同情孤鸿之远去,忽悟己之身世亦复如彼。是怜人者正须被怜,而竟不自知其可怜,亦无人复怜之也。运思固极婉曲,言情亦极凄惋,然浑朴之气亦因之而斫削。纪评虽稍苛,然眼力自非张氏之一味吹捧者可比。”

夕阳楼是当时郑州一处风光动人的景观,其遗址在郑州市区老城西南的城墙角上,登上此楼,居高望远,可以欣赏到清新美丽的自然风景,也可以一览郑州城区的生活画卷,令人思绪悠悠。李商隐曾经登临夕阳楼,并慨然题诗,以抒发自己的情怀,留下了一段佳话。李商隐是唐朝后期着名的诗人,他原籍河南沁阳,后来随父亲迁居到郑州地区的荥阳,他在《祭仲姊文》中说:“檀山荥水,实为我家”。李商隐的文学造诣非常高妙,他的诗有着独特的味道,他善于运用典故,却不流于堆砌,构思新奇,色彩浓丽,有着很高的艺术价值。李商隐的爱情诗在浩瀚的唐诗中以缠绵悱恻的风格而为人历代传诵。 李商隐登临郑州夕阳楼题诗的时候,他尚未知名。当时,他在郑州刺史萧浣的手下做幕僚,因为才华过人,深得萧浣的赏识,因此,他常常陪同萧浣游览郑州一带的风景名胜。李商隐虽然身为幕僚,地位低下,但他心怀大志,忧国忧民。唐朝大和七年,年方20岁的李商隐满怀心事,那天,他喝过几杯酒之后,就独自穿过郑州的大街小巷,十分郁闷地登上了夕阳楼,远眺自然风景,近观郑州城内来往奔忙的人流,想着自己宏图未展,而年华悄然流逝,李商隐不禁感慨万千,他挥笔写下了此诗。这首诗以眼前看到的景物入手,以艺术的手法来诠释心中的愁绪和感慨,读起来沉郁真挚,依稀在人们面前展开了一幅花明柳暗、高楼独立、孤鸿飞翔的画面。李商隐用他生动的笔墨,既写出了夕阳楼的真实风景,也尽情倾诉了他的心事和渴望。这首诗后来成了吟咏郑州夕阳楼的名篇,一代代流传了下来。在夕阳楼题诗之后,到了唐朝开成二年,李商隐进京考中了进士,并逐渐以诗名闻于天下,于是,当时就有文人雅士刻此诗而立于郑州的夕阳楼前。千余年来,夕阳楼历尽沧桑,几经倾颓,几经修复,楼以此诗而闻名,诗以此楼而传诵,成为一道动人的艺术风景,不仅留在了郑州的历史上,也留在了中国古代的文化历史中。

“首两句”是倒装语。“花明柳暗”的风景是在“上尽重城更上楼”后所见。但第二句对于第三句的“欲问孤鸿向何处”,又是顺叙。可见诗人构思炼句之巧妙。像《登乐游原》一样,诗人的身心异常疲累,灵与肉遭受着痛苦的煎熬,心灵的宇宙愁云密布,内心深处感到异乎寻常的压抑与孤独。所以诗人“上尽重城更上楼”时,不愿,不甘,乏力,又无可奈何,“上尽”,还要“更上”,成了一种负担,一种难以承受的体力和精神的负担。这与王之涣“更上一层楼”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心态。诗人登楼所见景物有二:一曰花明柳暗。二曰悠悠孤鸿。众所周知,任何诗人描摹景物,都有他自己的独特的审美选择,并把选择对象在自己的心灵中加以主观化的熔铸。成为诗人自己的经过改造了的景物。《夕阳楼》诗中所出现的“花明柳暗”,说明时值春色烂漫的季节,大自然本应是一派生机盎然的天地。但是李商隐却没有“峰回路转”,、“又一村”的那种感觉,而是把弥漫在诗人自己胸际黯淡的愁云,又转而弥漫到“花明柳暗”的景物之上,使如许春色也蒙上了一层万里愁云万里凝的黯淡色彩,而且诗人胸际的愁云又放而大之,弥漫充塞到了天地间,成了“绕天愁”,此愁不同于它愁,此愁悠长,纷乱!()李商隐诗在遣词造句上是非常讲究的,同一事物,他不说“柳暗花明”,而写成“花明柳暗”,词序排列由明而暗,而愁,以显出情绪变化的层次,如按通常“柳暗花明”的说法,便乱而无序了。由此可见诗人对意象的关注,造境的巧妙。

诗中三、四两句专就望中所见孤鸿南征的情景抒慨。仰望天空,万里寥廓,但见孤鸿一点,在夕阳余光的映照下孑然逝去。这一情景,连同诗人此刻登临的夕阳楼,都很自然地使他联想起被贬离去、形单影只的萧澣,从内心深处涌出对萧澣不幸遭际的同情和前途命运的关切,故有“欲问”之句。但方当此时,忽又顿悟自己的身世原来也和这秋空孤鸿一样孑然无助、渺然无适,真所谓“不知身世自悠悠”了。这两句诗的好处,主要在于它真切地表达了一种特殊人生体验:一个同情别人不幸遭遇的人,往往未有意识到他自己原来正是亟须人们同情的不幸者;而当他一旦忽然意识到这一点时,竟发现连给予自己同情的人都不再有了。“孤鸿”尚且有关心它的人,自己则连孤鸿也不如。这里蕴含着更深沉的悲哀,更深刻的悲剧。冯浩说三四两句“凄惋入神”,也许正应从这个角度去理解。而“欲问”、“不知”这一转跌,则正是构成“凄惋入神”的艺术风韵的重要因素。谢枋得说:“若只道身世悠悠,与孤鸿相似,意思便浅。欲问、不知四字,无限精神。”(《叠山诗话》)这是深得诗人用意的独具只眼之评。体现了李商隐七绝“寄托深而措辞婉”(叶燮《原诗》)的特点。

2、罗兰:在夕阳里

罗兰:在夕阳里

他从朦胧中又一次有了清醒的感觉。他的眼睛又要睁开,他的身体这样蜷屈在床上已经太久太久,跨骨部分感到酸痛而又沉重。他的头陷在软软的枕头里,好像陷在一个泥塘里那样,感到一种向下牵曳的力量。这是个极不舒服的姿势,不舒服到使他早就想要起来,但是,他固执地让自己保持着这难受的姿势,好像和自己过不去似的。

他真的是在和自己过不去。他完全不想让自己躺得舒服一点。他动都不要动。尽管这姿势不舒服到令他全身发痛,但是,他就是不再愿意为这个可厌的自己效劳。他对这个自己厌恶到了极点。

他的腿患关节炎,已经很久了。从它开始侵袭他健壮的身体以来,他就百分之百地对自己厌烦起来。

他不是那种喜欢把自己关在斗室里的作家,他喜欢户外生活,他的写作题材都来自与外界不停地接触。

他是风、是云、是滂沦的雨,是飞跃欢腾的瀑布,是浩阔深沉的大海;他是狮、他是豹、他是鹰隼;他是一切生命的象征。他不只是一个患关节炎的、需人扶持的病人!

他对这患有关节炎的躯体由衷痛弃。那是一个别人,是一个躺在那里等待最后判决的卑微的生命。他对他毫无同情,让他去苟延残喘去吧!

严重的关节炎使他心脏衰弱,血压增高,略一用点思想,头部就会抽痛。如果他再不肯放弃,那他的头就会胀成一片空白。想想以前写文章的时候,坐在那里,下笔就是上万字,而现在,哪怕是五百字也好,只要他的头不抽痛,只要他的脑中会出现以往那种沉醉般专注、潭水般深沉的灵感。但是,那日子是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他知道,他比谁都知道。

他厌恨别人对他送上的善意。他害怕别人对他的慰问和探望。他们来探望他,好像他是一头关在动物园里的受了伤的狮子。每一个都想知道,“陆循的病怎么样了?”表面上,他们问候他,安慰他,但是他知道,他明明白白地可以看出他们心里在怀疑,在等待着一个答案——他还有多久?他不是已经没有用了吗?

已经有四十天了,他吩咐阿张,对所有的访客一概谢绝——“他在睡觉!”

当然,他不是真的在睡觉。他只是闭着眼睛,尝试着或企盼着死亡的滋味。死亡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的。沉重、僵直,动也不动,没有思想,没有情感,没有欲望,没有心跳或呼吸。没有!什么都没有;像地层中的一块冥顽的硬土。

秋天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仍然刺痛了他紧闭着的眼睛。他恨自己不能除去这对世界仍在活动的知觉。邻家的孩子在哭,空中有一架飞机隆隆地掠过——那曾载着他到过新加坡、马德里、旧金山;到过巴黎,到过伦敦的飞机,现在它载着另一些健朗的人们去享受生命,把他遗弃在坚硬死板的地面上。旅客名单中,再也不会有他的名字。

想到名字,他的脑筋就抽痛。五十年,他为“陆循”这个名字辛苦耕耘,那是个何等响亮的名字!多少人只看了他的名字,就会毫不迟疑地买下他的作品。现在,这世界上,大大小小的书摊,还都在显着的地位陈列着他的书。那名字似乎永远是响当当的发着金石般的声音,它是不会生病而衰弱的,永远也不会。

似乎连那名字也令他气恼。辛勤一生,为这个名字注入了他百分之百以上的心血和热情,如今这名字是不会朽坏了。但是,它却也是在慢慢地遗弃他,而且,似乎它自始就和他没有什么关联。

他感到自己被自己的名字遗弃,被世人遗弃,慢慢的,也被他自己遗弃。

他不想再要他自己:这样一个苟延残喘的,对世事消失了兴趣的自己。

他放弃了例行的散步,他讨厌靠拐杖行走的那份狼狈,他也放弃了一切生活的项目。他厌恨一切生活的项目,厌恨别人的打扰,他要把自己隐藏起来,和世界隔绝,让世界忘掉他,他也忘掉这世界。

就这样,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孤独地睡着,睡着;不接见任何人,不理会任何事。已经是第四十天了,消沉的心绪和失调的饮食使他病情更见恶化。他感谢这恶化,他是多么希望他的病能像霍乱那样,凶猛迅速地卷去他的生命。

有叩门的声音,一定又是阿张。

阿张总是这样喜欢打扰他。他知道,阿张惟恐他会不知不觉地死去。中午早就过了,阿张又开始不心。如果他已经死去,那该是多么值得感谢。

他把被朝上拉了拉,让自己沉埋到那泥塘般的枕头里,沉得更深一点。他希望自己是一块顽硬的化石,他死了!那该多好!他决心不去答应阿张的叩门。

“陆先生!陆先生!”

阿张又轻轻地叫了两声。他连气都懒得换,就那样固执地沉埋着自己。

“陆先生!有客人来见你。”

他“霍”地掀开了被,坐起身来,那发炎的关节像是发狠地咬了他一口,使他感到一阵剧烈的抽痛。

“说我在睡觉!”他大声吼骂,“你怎么不说我在睡觉?”

他双手捧着自己的头,痛楚的感觉与暴躁的心情使他的心血全部冲上了脑海。他感到一阵眩晕,眼前一片昏茫,整个的世界用一片黑沉沉的脸色对着他。他紧紧地闭上眼睛,喃喃自语地说:

“我不要!我什么也不要!”

渐渐的,那一阵眩晕的感觉从他脑海退去,沸热的心血在逐渐平静,他摇了摇头,闭着眼睛,仰头靠向床头的栏杆,他慢慢地吐着气,世界由一片急遽旋转着的昏茫逐渐澄清,逐渐显出了一些光亮。他睁了一睁眼睛,看见门已经被缓缓地推开,他盯视着那逐渐推开的门缝,他准备大大地发作,不再管腿是不是更痛,他要暴跳如雷地发作。

“谁让你进来?谁让你……”

“是我,陆循,是我。我可以进来吗?”

陆循怔住了。张大了眼睛注视着那站在门口的妇人,一个瘦瘦的、苍白的、纤弱的老妇人。她的和善的眼睛向陆循温柔地注视着,她的头发光滑地梳了一个发髻,垂在脑后。一条黑色宽宽的毛线披肩,披在她灰色的旗袍上。

她薄薄的苍白的嘴唇绽着一丝和善的微笑。

“是你!瑰薇!谁让你来的?瑰薇!”陆循嗒然地、无可奈何地放松了自己,软弱地向她问道。

“我来看看你。”老妇人说。回手轻轻地关上了房门,“我想,我该来看看你。”

“是的,你该来看看我。”陆循痛苦地说,“看看我像不像一头受伤的狮子。”

“陆循!不要这样说。”瑰薇慢慢地说着,走过来,走到陆循床前,拉平了陆循的毛毯,把枕头叠起来,又找两个靠垫,叠在陆循的背后。

“这样坐坐,会舒服一点。”她说。

陆循默默地坐好,把手放在胸前的毛毯上。枕头在他背后,有着轻柔与凉爽的感觉。他的血液从胀问的脑海中徐徐下降。

他吁了一口气,看着瑰薇拉过一张椅子,放在他床边,又去倒了两杯茶,一起放在他床旁的茶几上,一杯拿在自己手中,然后在椅子上坐下来,这她才又望着陆循笑了笑,说:

“病了都不告诉我,你真够倔强。”她尝了一口茶,“陪我喝杯茶吧!”

陆循伸手拿过那杯茶,啜了一口,绿色的茶带着一股清香,注入他的体内。他开始觉得血液流行得灵活一些。

“你好久没有陪我喝茶了!”瑰薇说。

“是的。”陆循声音里带着歉意,“好多年了!这一晃!”

“这些年,我们都做了不少的事。”瑰薇沉静地说。

“是的。你出的书,我都看了。”陆循说。

“你喜欢哪一本?”

“我都喜欢。不过,那本《瑰园诗抄》像是更美一些。”

“想不到我写诗吧?”

“我应该早就想到的。”陆循说。

“不!你不会想到的。事实上,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我试着写诗,只不过是因为我寂寞。寂寞是很可怕的,是不?”

陆循看着瑰薇那苍白而又清秀的脸,她老了,但陆循仍可由她那薄薄的嘴唇寻觅到她年轻时的风韵。看着她那细细的微蹙的眉峰,陆循说:

“是我对不起你,瑰薇。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原谅我的,我是个不负责任的丈夫。为了自己喜欢流浪,辜负了你对我的一片真心。”

瑰薇细致的双颊上泛着细致的皱纹,她淡然地微笑着说:

“我从来没有怪你。我爱你,陆循。”

陆循苦笑着摇头。他说:

“但是我知道,你早已不再爱我。你现在来看我,不是因为你爱我,我现在是个又老、又病、又没用的废物,你来看我是因你要惩罚我,我知道。”

“陆循,不要这样神经质。你心情恶劣,我才来看你。但这是因为我爱你,而不是因为我要惩罚你。”

“我不喜欢接受怜悯。”

“但是陆循,你知道不知道,从多少年以前,我就希望你是个又老、又病、又没用的废物,那样,你就不那么锋芒,不那么敏锐,不那么飘忽;我也就不会那么寂寞。”

瑰薇的话说得很快,她有点激动,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她把茶杯放在茶几上,把披肩拉紧,仿佛她怕冷似的。

陆循深深地注视着瑰薇,注视了很久,才说:

“这些年,你够寂寞。”

“我以为你不知道。”瑰薇的眼圈有一点红,她忍了忍,回过头去,望向那深垂着的窗帘,说:“所以我才写诗。”

“你写得太好,你的名气几乎盖过了我的。差不多每一个青年手中都有一本《瑰园诗抄》,每一个人都会背诵几句‘我只愿记着你,用一首诗,在我苍白的心上,轻轻淡淡地涂染。’瑰薇,你的诗写得很美。”

瑰薇嘴角边浮起一丝微笑,那噙在眼眶里的泪就由眼角滚了出来。

“但是,多少诗也抵不上一个你。”她说,拭去眼泪,“我是多么希望,你不那样飘忽,不那样喜欢流浪,我是多么希望你有一天能安安静静地坐在家里,点起火光熊熊的壁炉,我打毛线,你念诗给我听。倦了的时候,你让我偎在你怀里睡。早晨,你和我一同去看园里的玫瑰。假期,我们一同请客人来玩。但是,你定不下来,你总是要从我身边走开,你爱世界胜过爱我。我那时候才知道,你不属于我,你属于这个世界。我不应该绊住你,我想,我命定了应该寂寞……”

“我真的对不起你,瑰薇。你骂我吧!你随便怎么样骂我吧!我当初就没有权利娶你的,你知道……”

“但是,我爱你,陆循。”

“我没有权利娶你的,我知道。瑰薇,我耽误了你一生。假如你不嫁给我,而嫁给一个别人,你会过着幸福的日子,生儿育女……”

“不,陆循。不要再对我说这些话,陆循,我们好久没在一起谈谈了,谈谈你的作品,好不?”

陆循闭了眼睛摇着头,说:

“不要谈我的作品。”

“为什么?”

“我好久没有作品了。”

“但是你已经有了那么多作品。《花之歌》、《清流》、《蓝月》……”

“那不是我,那是陆循,我已经死了。”

瑰薇伸出枯瘦的手,轻轻地,她说:

“不要这样偏激,陆循。不要这样,你看看我!”

陆循别过头去,闭着眼睛说:

“不要谈我的作品。”

“好吧,不谈你的作品。”瑰薇说着,站起身来,走向窗畔,她用一只手掀开窗帘的一边,露出一丝光线,她试着把窗帘轻轻拉开,房间里流入了浅浅的光线。

“不要!瑰薇!不要那光!”陆循叫嚷着。

瑰薇不理会陆循,把窗帘拉开一半。系住旁边的丝条,一只手就这样握住那软软的窗帘。

她回过头来,看看陆循那不耐烦的脸,又回过头去,望向窗外,窗外是一片野景,在秋光里。

瑰薇轻轻地说:

“陆循,别不耐烦,你听我念一首诗。”

陆循没有回答。

瑰薇停了一刻,轻轻地念道:

“看秋山晚,

落叶残,

云白水清烟淡,

雁去鸣声远。

篱畔菊黄,

枫林红染,

霜飞芦白絮乱。

莫恋

人间浮名

尘寰虚利,

自古名士

终返空山。

且抛却忧烦,

试闲吟旧卷,

残阳里

仍有酡红,

伴落日西沉,

留满天绚烂!”

念毕,瑰薇立在窗前,把目光由远山移向床上的陆循,陆循正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她,于是她放开手中的窗帘,走到陆循身旁,轻柔地问道:

“陆循,你喜欢吗?”

陆循微微点了点头,说:

“很好。是你写的?”

“是我刚刚作成的,还没有写。”

“把它写下来吧!我想记住它。”

她微微地笑着,坐到书桌旁,拉开抽屉去找笔。

“在右边的抽屉里,已经好久不用了,恐怕已经生锈。”

瑰薇拉开右边的抽屉,找出那枝笔管粗粗的老式的笔,拿在手中,端详了许久,说:

“它还好,上面印满了你的指纹。”

“是的,写了三十年了。”

“你已经尽量利用了它,也尽量发挥了你自己。”

她找出一张纸,写下她方才吟的诗,又找出另一张纸,递给陆循,说:

“和我一首诗。”

“我写不出了。”

“不会的。你为我写,不要为读者写。让我们忘却人间浮名,尘责虚利,让我们抛却忧烦,闲吟旧卷,让我们在残阳里,伴落日西沉,留满天绚烂!陆循,我多高兴,我们都老了。外面的世界已不需要我们。现在,可以让我拥有你,让那潇洒刚劲的陆循属于全世界,让衰老病弱的你属于我,我们来共度淡泊清静的晚年。”

陆循望着瑰薇,这个被他辜负了三十年的美丽温柔的妻子,他追求了三十年,追求那个有天才的他自己,他曾自以为找到了他自己,但是现在他发现,他所追求的那个陆循已远远地跑在他前面,将他遗弃。他仍然是他,是个平凡的、衰老的、毫无特色、不被人知的老人,他谁也不是,他也不是陆循。

“瑰薇!你为什么不恨我?”他反握住瑰薇那枯瘦的手,感动地问。

“我曾经恨过你,那是当我寂寞的时候。但是,你给我的寂寞和我对你的爱也完成了我。否则,我或许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写诗。现在,我也老了。让那《瑰园诗抄》里的瑰薇和《花之歌》与《清流》里的陆循去在世人心中生存吧!我很高兴能和你这平凡衰弱而又负心的丈夫偕老。”

陆循的眼眶中蒙着一层泪水。他说:

“我一直是()爱着你的,瑰薇。这一生,我没有真正爱过别的女人。”

“我知道,陆循。所以我珍重你所给我的寂寞。”

“让我来和你的诗。那首诗,题目是什么?”

“让我们叫它做《在夕阳里》,好不好?”

“好。《在夕阳里》。瑰薇,把那片窗帘也拉开吧!这屋子,需要一点光线。”

3、李商隐的诗|李商隐的诗全集|李商隐诗集

1、《夜雨寄北》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2、《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3、《无题二首》之一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断蓬。

4、《无题》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5、《江亭散席循柳路吟(归官舍)》

春咏敢轻裁,衔辞入半杯。

已遭江映柳,更被雪藏梅。

寡和真徒尔,殷忧动即来。

从诗得何报,惟感二毛催。

6、《潭州》

潭州官舍暮楼空,今古无端入望中。

湘泪浅深滋竹色,楚歌重叠怨兰丛。

陶公战舰空滩雨,贾傅承尘破庙风。

目断故园人不至,松醪一醉与谁同。

7、《赠刘司户(蕡)》

江风吹浪动云根,重碇危樯白日昏。

已断燕鸿初起势,更惊骚客后归魂。

汉廷急诏谁先入,楚路高歌自欲翻。

万里相逢欢复泣,凤巢西隔九重门。

8、《哭刘司户二首》

离居星岁易,失望死生分。

酒瓮凝馀桂,书签冷旧芸。

江风吹雁急,山木带蝉曛。

一叫千回首,天高不为闻。

有美扶皇运,无谁荐直言。

已为秦逐客,复作楚冤魂。

湓浦应分派,荆江有会源。

并将添恨泪,一洒问乾坤。

9、《悼伤后赴东蜀辟至散关遇雪》

剑外从军远,无家与寄衣。

散关三尺雪,回梦旧鸳机。

10、《北齐二首》

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

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

巧笑知堪敌万几,倾城最在着戎衣。

晋阳已陷休回顾,更请君王猎一围。

11、《题僧壁》

舍生求道有前踪,乞脑剜身结愿重。

大去便应欺粟颗,小来兼可隐针锋。

蚌胎未满思新桂,琥珀初成忆旧松。

若信贝多真实语,三生同听一楼钟。

12、《霜月》

初闻征雁已无蝉,百尺楼高水接天。

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13、《异俗二首(时从事岭南)》

鬼疟朝朝避,春寒夜夜添。

未惊雷破柱,不报水齐檐。

虎箭侵肤毒,鱼钩刺骨铦。

鸟言成谍诉,多是恨彤幨。

户尽悬秦网,家多事越巫。

未曾容獭祭,只是纵猪都。

点对连鳌饵,搜求缚虎符。

贾生兼事鬼,不信有洪炉。

14、《归墅》

行李逾南极,旬时到旧乡。

楚芝应遍紫,邓橘未全黄。

渠浊村舂急,旗高社酒香。

故山归梦喜,先入读书堂。

15、《商於》

商於朝雨霁,归路有秋光。

背坞猿收果,投岩麝退香。

建瓴真得势,横戟岂能当。

割地张仪诈,谋身绮季长。

清渠州外月,黄叶庙前霜。

今日看云意,依依入帝乡。

16、《和孙朴韦蟾孔雀咏》

此去三梁远,今来万里携。

西施因网得,秦客被花迷。

可在青鹦鹉,非关碧野鸡。

约眉怜翠羽,刮目想金篦。

瘴气笼飞远,蛮花向坐低。

轻于赵皇后,贵极楚悬黎。

都护矜罗幕,佳人炫绣袿。

屏风临烛扣,扞拨倚香脐。

旧思牵云叶,新愁待雪泥。

爱堪通梦寐,画得不端倪。

地锦排苍雁,帘钉镂白犀。

曙霞星斗外,凉月露盘西。

妒好休夸舞,经寒且少啼。

红楼三十级,稳稳上丹梯。

17、《人欲》

人欲天从竟不疑,莫言圆盖便无私。

秦中已久乌头白,却是君王未备知。

18、《华山题王母祠》

莲华峰下锁雕梁,此去瑶池地共长。

好为麻姑到东海,劝栽黄竹莫栽桑。

19、《乐游原》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20、《重过圣女祠》

白石岩扉碧藓滋,上清沦谪得归迟。

一春梦雨常飘瓦,尽日灵风不满旗。

萼绿华来无定所,杜兰香去未移时。

玉郎会此通仙籍,忆向天阶问紫芝。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岂知一夜秦楼客,偷看吴王苑内花。

21、《寄罗劭兴》

棠棣黄花发,忘忧碧叶齐。

人闲微病酒,燕重远兼泥。

混沌何由凿,青冥未有梯。

高阳旧徒侣,时复一相携。

22、《令狐舍人说昨夜西掖玩月因戏赠》

昨夜玉轮明,传闻近太清。

凉波冲碧瓦,晓晕落金茎。

露索秦宫井,风弦汉殿筝。

几时绵竹颂,拟荐子虚名。

4、李商隐:为有

《为有》

作者:李商隐

为有云屏无限娇,凤城寒尽怕春宵。

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

注释:

1、云屏:以云母饰制的屏风。

2、凤城:京城。

3、衾:被子。

译文:

云母屏风后,

锁着无限娇媚的人儿;

京城寒冬已尽,

我还害怕春宵难捱。

呵,

为什么我嫁个佩戴金龟的夫婿?

辜负了锦衾香帐,

为早朝将侬撇开。

赏析:

这首诗是描写宦家少妇闺怨的。首句点明官宦人家,云母屏风,人儿娇媚;二句写寒冬去尽,春风送暖,气候宜人,然而不得贪眠晏起;第三、四句,写因为丈夫在朝内为官,每日必须早起上朝,自己仍是孤零寂寥。“无端嫁得金龟婿”,语浅意深,春情春怨,和盘托出。这首诗与王昌龄的“悔教夫婿觅封侯”,李益的“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都是异曲同工,八度和弦。

5、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