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开车开过那长长的桥，望向远方的一片灰蒙蒙的山，云雾将那连绵的山间围起。我知道，故乡到了。

榕树下，一位老人躺在藤椅上，手中摇着包了边的蒲扇。风动，那茂腾腾的枝叶摇曳着，树下的孩子嬉戏着，一层厚厚的树荫落到了地上。夏日的阳光毒辣，难熬。那时，故乡的西瓜地上，一片葱绿，田中有几顶草帽，自家编的，挑选着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西瓜分成16块分给孩子们。西瓜消暑，西瓜的汁水解渴，甜甜的，冰冰凉凉的感觉像是流入了心底里。

从前的西江河，山是山，水是水。

有时，孩子们喜欢去沙滩玩耍，短袖短裤，一双拖鞋。喜欢就去岸边捡块石头，在沙滩上散步。有时挖一个坑，虽然不知道这个深坑通向哪里，但一直就向下挖，直至河水涌入了沙坑才罢休。喜欢堆沙堡，每次第二天都会因为谁推翻了沙堡而郁闷一会。

一岸的白沙，河水清澈倒映着天上的云影，稀稀疏疏的小石块散落在河之中，掀开石底，有两三条的细鱼冒出。两岸连绵的山，抬起头也望不见山顶。一岸的树，阳光之下亮着绿油油的枝叶。风来，吹去了一片叶，随着江水流向远方。

小溪流去的地方是窄窄的河，小河流去的地方是宽宽的大江。江旁，是一片长堤，堤下是一片码头，停靠着大大小小的船，用纤绳拉着，涨潮又落潮，落潮又涨潮。渔夫出船，向天空撒去一卷渔网。中午，便在作文船上，吃着刚刚打捞起的新鲜的鱼、虾，蒸，焖、煮、白灼。没有调味，吃的是鲜甜。

黄昏时，泊船在岸，纤绳拉起，拿起竹篮。夕阳下，一个普通的渔民，拖着长长的影子，在长堤之下，显得矮小，平凡。

沙滩上留下了一串串的脚印……

从前的西江河，山是山，水是水……

又是一年，再一次开过那长长的大桥时，灰淡的云雾，遮住了山，连成片灰蒙蒙的。西江河长，河水慢慢流向远方，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过了大桥。

在长堤之上散步，一步步地徘徊，船少了，人也少了。我伏在栏杆上，想象着渔夫归来的背影，那天微斜的夕阳，拖着长长的影子，一步，两步。在我的记忆中，西江河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现在的西江河呀，河边的那些细沙，都被人抽去卖了，本来的那些沙滩，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可以走到前面，那时候我还喜欢下去游泳，水清清凉凉的，特别舒服。”旁边有一位老人，带着不大的孙子，说着有些乡音的粤语，手臂向那沙滩指去。

“现在已经越来越少人出船了，年轻人喜欢出去，剩下的老的小的就留在了这里，现在哪有人出去打鱼呀，那些鱼呀、虾呀，都是新鲜的。都不知道有多好吃了。”

夕阳洒落，三人的背影映在长堤上。

现在的西江河，山还是山，水还是水。

但……

似乎不再是我记忆中的那条西江河了。

我的家乡在邵阳一个小镇上，记忆里最深刻的，是村头的那条小河。

小河饶村而过，河水清澈，水草摇曳，哺育了我的祖辈和父辈，每年暑假，有爷爷的陪伴，小河又是我的乐园。

天刚放亮，我就被爷爷催起了床，他扛着捕鱼的工具，交给我一个小桶，桶里放着鱼饵。睡眼惺惺中，我被爷爷牵着小手，穿过田间小路，脚踩着带露的青草，不知不觉，我们就到了河边。

爷爷选定一段水流缓慢的河湾，支开叫“罾子”的捕鱼工具，罾子是奶奶用废弃的纹帐缝成的，两尺见方，两块食指粗细的青竹片绑成十字。竹片、纹帐四个角对应绑好，角上再系上几块石头，以免上浮。

我将桶里的饵捏紧成鸡蛋大小，放进罾子里。饵用煮熟的红薯和菜籽粉调成，香喷喷，鱼儿顶爱吃。爷爷挨个将五架罾子放入水中。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和运气了。

爷爷坐在河坎上，抽着烟，我紧挨着他，吃出门前奶奶给煮的玉米。太阳才露头，天还有点凉，爷爷一手搂着我，讲他八岁时就捕鱼挖煤养家的往作文事，我偶尔侧首看爷爷，他的头发银灰，脸上皱纹很深，像沧桑的老树的皮。

一根烟抽完，爷爷拿起一个带钩的竹竿说，起罾了。

水里的麻绳在爷爷的手里缓缓上升，直到紧绷，罾子猛地浮出水面，在噼噼啪啪的跳跃声里，我惊喜地发现，各色小鱼儿正在在罾子间挣扎逃生，有背上长刺的“黄刺牯”、有被爷爷称为“傻子”的“麻婆鱼”、还有鲫鱼、泥鳅、虾、螃蟹……

五架罾子轮番收放，一条又一条鱼虾被我抓获放进桶里，收获的欢乐刺激得我一次次雀跃尖叫。太阳逐渐直射，晒得皮肤刺痛，带来的鱼饵也已用完，看看桶里，都是小河赐予的收获。

爷爷收好罾子，跳下河，擦洗一上午的疲劳，我抱着河床上露出的一块石头，练习爷爷教我的“打泡泅”……笑声溅落在水里，变成浪花，在小河里欢快地流淌。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我读六年级了。到暑假，我还会和爸爸回家乡看奶奶，还会去小河边走走看看，小河依然清澈，水草还在摇曳，只是我最亲爱的爷爷已经不在了。